一人独宿
今夜，是他的春宵。
摘星楼望出去，夜空漆黑的似泼墨，没有一丝留白，没有一颗明星。
风很大，夹着微雨的潮湿，纱帘被风吹的卷作一团，屋里烛火摇曳，映着她清冷的面容。
指尖搁在琴弦上，要弹的这首曲子是他教她的，他说这曲子叫《忘忧曲》，曲声悠扬，可以缓解失眠。
她总是失眠，或是夜里从梦里惊醒。
有几次醒来时，她看见他坐在她的床边，托腮闭眸，眉宇间倦意重重，指尖触上他的眉梢，她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感动。
“你睡不着就叫我，我就睡在你的隔壁。”
“我来给你弹首曲子，一定可以治愈你的失眠，以后我每晚都来给你弹，等到你睡着，我就回去睡。”
音符浮在琴弦上，她笑笑，原来忘忧曲是弹给别人忘忧的。他骗她吗？她实在睡不着时走到他的门口，举起的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下，待到转身的时候，身后的门却突然打开，他带着一脸倦容说道：“我怕你睡不着，我担心。”
今夜也是无眠。他不在，她也不能去敲他的门。
依赖一个人成了习惯，原来那么难改变。以前，她不知道会这样。
“我如果娶了别人，你会难过吗？”他问她，似乎很想听她说一声“会”，他有时候很执拗，执拗的有些孩子气。
她翻了个身，说：“不会。”
“我会，我会一直等到你嫁人，我才会娶妻。”他这样说，语气认真的像在立一个誓言。忘忧曲在他的指下，飘出安心的旋律，她的心里有一块地方，终于要融化。
风越来越大，烛火明灭，屋子里一下子暗下来。
她摸索着去关了窗，也没有再点蜡烛，直接在床上躺下了。
“我要娶妻了，陈家的大小姐，我原先不知道她是小姐，否则也不会应了娶她。”他给她斟了一杯酒，“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城外二里，我买了一间酒楼，我还可以住你隔壁，每晚给你弹曲子，你睡不着的时候还可以来找我。”
她清冷一笑，接了酒，道：“不用。”
“我对她，其实谈不上爱，只是觉得很合得来，而且我娘，我娘她总是劝我找一个媳妇，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把婚退了。”
…………
城外二里，这间唤作“水云轩”的酒楼，她已经住了三天。
那个女子很美，温婉娇柔，笑容如莲花一般娇羞。
那把玄琴她没有带来，就在来的前一天晚上，琴弦在她的指尖断裂，那一夜，她睁着眼，一直等到天亮。
就如同今夜，黑夜漆黑的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就像一个漩涡，她是多么想挣脱出来，看到一丝光亮。
她给他做过一身衣服，像寻常的女子为自己的爱郎做衣服，他当然不是她的爱郎，她就是想为他做一身衣服。
她以前从来没有拿过针线，细针扎进手指，鲜红的血滴在衣服上，他恰好推门进来，怒斥她不该多此一举，他将那件未做成的衣服收起来，她也知道他是心疼，清冷的声音多了几分请求：“让我做完，”她看向他，寒潭似的眸子终于有了涟漪，“我想做完。”
那件衣裳是半月前做完的，那时他们为了一件小事冷战，她原本已经拿起了剪刀，剪刀放在衣角，想起他那晚倦意的眉眼，又放下来。
“你怎么不找我了？”来到水云轩的第二天早晨，他敲她的门，语气有些着急，“昨晚我睡着了，你呢？睡着了吗？为什么不叫我？”
他的未婚妻也住在他的隔壁。
她笑笑，再没有比那一刻更温柔：“睡着了呢。”
那件衣服放在她床头的包裹里，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给他。
………………
今夜是他的良宵。
她站在门外和众人看他挽着新娘的手走进贴着大红喜字的洞房。
龙凤红烛散发着耀眼的光。
她是妖精，红烛是符咒。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敲他的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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