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外公外婆住在乡下,大部分的寒假和春节我都在他们那里度过,记忆中外公家的老木屋好大好大,河岸边只有我们这一户人家,周围的稻田,山峦,河流成了木屋最美丽自然的装饰,那时的我把这一切看成是自己的秘密国度,不曾为人知晓,也不愿被人知晓。
寒假一开始,老木屋里除了两个老人还多了一个我,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跟着外公外婆后面晃悠,两个老人像旋转的陀螺在老木屋里每天不停地忙碌着。外公家的柴房里总是堆满了柴,灶房里的火坑上面挂总着好多黑熏熏的腊肉香肠,屋外天井旁的长架上整齐摆放了四五个大坛子的泡菜,猪圈里嗷嗷待哺的十几头小猪,院子里葡萄架下看门的大黑狗,还有淘气顽皮的我,都是他们每天如此劳碌的原因。到了年关将至的时候,他们更加忙碌,忙着储备年货,忙着打扫屋子,忙着辞旧迎新,忙着一大堆我看不懂却想要参与的事。
我喜欢冬天里和外公沿着长长的路去集市里卖年货,外公背着大大的竹篓筐,牵着我的手慢悠悠的走,一路上尽管什么话也没有,但我想着集市里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脸上早已经乐开了花。每次赶集完外公的背篓都装得满满的,回家的路上他偶尔会停下来休息,我老嫌弃他走得太慢,一个人飞跑向前,把他留在原地急得吹胡子瞪眼,他一边骂我调皮一边背起竹筐作势要过来打我,但那么多年一次也没有真的把巴掌落在我的身上。外公的背篓此刻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大宝箱,我永远不会忘记里面装的是没有一点添加剂的农村土饼干,春节贴的对联和福字,红红的蜡烛和灯笼,还有我最爱的烟花。
过年前,外公总是会装好一大壶油,一点点给老木屋刷漆。我一直忘不了外公拿着小小的刷子站在高高的楼梯上来回重复刷墙的样子,像个神情专注的画家,木屋是他倾尽毕生最满意的作品。刷漆的过程往往要三四天,他一个老头子搬着长梯围绕着屋子爬上爬下居然一点也没有喘气。都说木房子是有灵性的,你爱护它,他就会庇佑你,在外公精心的呵护下,多年风雨也没有摧残到这座木屋,反而让它在岁月中沉淀出了一种独有的韵味,我喜欢闻着它木头香气,在各个房间里穿梭,而它似乎也懂感恩,让两个老人在这座房子里安稳生活多年,身体依然康健。
木屋刷完漆,外公就要开始贴福字和对联了。小时候已经有胶水售卖了,我不知道外公是不知道还是不喜欢,他总是喜欢用米熬成浆糊去贴福字和对联,小小的我太矮,每次看见外公用熬的米浆贴对联我也兴冲冲地想尝试,被我折腾得不行,他就抱着我让我用筷子沾上浆糊贴对联的下角,贴好以后我总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一次我还把浆糊全部撒在了外公身上,他一面责怪我一面用筷子裹起碗里剩余的一点浆糊往嘴里送,我惊讶急了,立刻哭着跑去找外婆,说:“外公的肚子要被黏住了,外婆赶快送外公去医院啊!”外公急忙赶过来告诉外婆缘由,外婆听完哈哈大笑,还轻轻地指着我的脑门心说;“下次你再调皮,我就让你把浆糊喝进肚子里!傻娃娃呦,浆糊就是浓浓的米汤,可以吃的,你外公那是觉得浪费可惜了才吃下去得!”这下我破涕为笑,黏在外公身上,把鼻涕眼泪都往他裤子上面蹭,“只要外公不进医院就好,有人陪我玩就好。”
我最深刻的过年记忆就是这么简单,比起大年三十,我更喜欢过年前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相处的日子,小时候乡下电力供应很紧张,夜晚来临经常停电,我喜欢看外公从柜子上拿出他擦得锃亮的煤油灯,院子里面放一盏,屋子里面放两盏,就放在我们三个人取暖的大火箱旁,外婆可以靠着它做针线活,外公可以靠着它写字记账,我可以靠着它读小人书,那些烛光能一直照到我的心里,比现灯火辉煌的街道还要明亮。外婆经常突然停下手中正做着的针线活,掰掰手指掐算着还有几天就过年,还有几天我的爸妈,小姨姨父们就可以回来了,而我更惦记的是还有几天我就可以放烟花了。
那些年的烟花很简陋,小小的村庄更是没有多少绚烂夜空,但那时候我总觉得大年三十的晚上,从外公家天井望上去的那片夜空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那些简陋的烟花在夜空定格的时候就是最美丽的画面。
如今,我早已成人,外公外婆也被接到城里方便照顾。我们都已有十多年没有回归那栋老屋,但我真的很怀念那里,那里有我最简单最美好的童年,最单纯最质朴的日子。回不去的是儿时,但老屋里寒假还有春节的记忆依然让我觉得幸福。我从来没有把老屋当成是一个简单的房子,他不止是外公的伙伴,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外公和我一样,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想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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