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晋祠

声明：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非首发，曾入选《中国最美游记》

那是去年的一天，早就说好去太原办完事，一定要去游览大名鼎鼎的晋祠。谁知那天因事务繁忙，赶到晋祠时，已是下午五点多，而晋祠六点停止售票。正失望间，好心的售票员提醒道：“现在还可以买票。只要进去，随你玩到什么时间。”

简直是绝处逢生！我们喜出望外地购了票，一步踏进了大门。

晋祠不愧是千年古迹，到处是合抱粗的树。有槐树，有松柏，有银杏。有的盘根错节，虬枝昂扬；有的形如巨伞，枝叶飞扬；有的独擎一枝，无语问天。单是古树，已给人无限感想。

欣赏了半天树，到得一直向往的圣母殿，却已经闭门上锁——人家下班啦。还好另外“晋祠两绝”都在外面：难老泉沸腾如热汤，不舍昼夜；周柏侧身如蟠龙，摇曳欲飞。匆匆看毕，天已黄昏，游客们也三三两两散去。我和先生本来就是随意之人，做事一向不受晨昏影响，仍接着东走西逛。这一走一逛，却看到了不一样的晋祠——秋夜的晋祠，没有熙熙攘攘的游人，寻幽探微间，仿佛穿越到了古代。

我们先是绕过周柏，顺着旁边的山街小道拾级而上，发现上面居然是一个狭长的平整小院。几间房子背山而建，虽小但结实端庄。细看介绍，原来是清朝大才子傅山曾隐居过的地方。

在明末清初之际的太原市，出了一位博才多学、重气节、有思想、受人民群众拥戴的志士——傅山。他出生于官宦书香之家，家学渊源，清军入关建都北京之初，全国抗清之潮此起彼伏，傅山渴望南明朝日益强大，能够光复，遂加入了反清行列。后几经入狱，反清之心不改，他和很多坚持反清立场的名人学者多有交往。抗清失败后，他隐居民间，这个小院落应该是他隐居地的一处吧？

遥想当年，不由叹息。斯人已逝，此地建成了一个普通庙宇。大概太晚了，大门上锁，透过窗棂，可见房子里的神灵雕像，有的铺陈着地狱狰狞场面，有的似在演绎留头不留发的故事。新漆宛然，画法现代，怪不得深藏于此，大概这些现代版的神像，面对千年前的圣母像等，也羞于比肩见人，不敢与彼们共享仰慕赞叹的目光。

此时人去院静，一轮玉兔冉冉升起。小院似天界，兀立于晋祠最高点。站在院子的台阶上，俯览下面的景物，只见圣母殿等建筑屋檐重重，近乎飞扬。树木浸在月色中，疏影横斜，随风摇晃。望远处寒鸦点点，松柏森森，顿觉清风徐过，凉滑无比。逸兴横飞，想要学古人雅兴，赋诗一首。然想了半天，竟无语可诉，真是“眼前有景道不得”。大概眼睛只顾饱餐秀色，语言倒成了多余的了。

觅得佳境，游兴更浓。只见月光如水，洒满院落。百神俱寂，冥然深思。唯闻泉水翻波，哗哗作响。恋恋看了半天，我们才走下小山。牵手走过难老泉，绕过一画馆，看到王氏读书大院。门楣森严，颇有气势。不由借着门口灯笼的红光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后，看大门虽掩但不紧闭，里面微漏灯光，于是尝试推开，走进里面，是个三四进的院子，两边的厢房前挂满红灯笼，迎面的房子大概就是王姓子孙们的读书处，前置一香炉，氤氲弥散着袅袅的香气。据说王姓发源于山西，而这院子就是王姓先人的所在。

姓氏是一种文化，它不光是个人的事，也不光是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事，它关系到我们的历史与血脉。所以上至帝王下至百姓都很重视。王姓是中国目前第一大姓，自汉代以来，王姓有过至少21个著名望族，据说王姓发源地之一东周太子晋居住地就是这里，所以在这里见到王氏家族的读书处也是情理之中。

正在细细观看，只听右边厢房门“吱嘎”一响，一驼背老人踱着步子走出来。他看到我们，有些诧异，背着双手说了几句话，满口浓重的山西音，一句也听不懂。但从神情上猜测，大概是说闭门了，不可以参观。我们也就道歉退了出去。

从王氏读书堂出来，看到一处如清华园的荷塘。此时荷叶已败，杨柳正好比肩，迷离的月色下，一切安宁空濛。

无意间往西一看，朦胧的月色下，竟有一塔的剪影。塔的下半部分被树的阴影遮挡，上边黑漆漆贴在天边，尖峭峭刺向苍宇。看路边的指示箭头，写着“奉圣寺塔”，于是忙不迭地过去。

奉圣寺全称十方奉圣禅寺。原为唐将尉迟敬德的别墅，唐武德五年（622）建为寺，今已残坏。幸好还能看到塔。

看介绍，奉圣寺塔为舍利塔，塔高38米，七级八角形。走到近处可见每层都有塔檐，上挂铃铛，玲珑无比。月亮斜斜地挂在半塔间。月为金黄，天近暗蓝，塔为银白，周围还有怒放的月季，花朵明艳，一切朦胧如醉。塔的左右是几个小院，大概是过去僧人们诵经住宿的地方，此时人去屋空，院落寂静。只有蒿草离离，一岁一枯荣。

回去的山道上，偶然碰见辛苦运送鲜花的工人，推着小车，把姹紫嫣红的花朵摆在行人道边。花朵或如绣球，团团如盖；或似泼洒的阳光，丝丝舒展自若，在月光下明灭可见。月光如水，花如出水芙蓉。甬道褐色的砖，更衬得花儿清爽而明丽。

我二人携手走下台阶，一路或说笑，或观赏，洒脱无拘，自由自在，在历史与现实中穿梭，畅快无比。

人生百年，有多少事可歌可泣可记可诵？不过是柴米油盐外的一些所见所闻。又有多少胜景美物可供观赏回味？不过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一回罢了。

景因人而不寂寞，人因景而有所感悟，夜游晋祠回来久久难忘，是以追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