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母亲,祖国的版图在我的心里,从此是缺了一块儿的。
2018-05-26 周六的早晨,打开手机,各种信息铺面而来,翻到久违的静波频道,找到据说是最近的文章中最感人的一篇,严歌苓的《亲爱的妈妈,我回来了》。
短短的一篇文章,糅合了严歌苓母亲几乎大半辈子的悲苦与温情,静波用他一贯深情的声音再现了一个将要失去母亲的中年女人,哪怕她是一个著名的作家,也要面对的无助茫然和惊慌失措,她一边慢慢地回忆过往,一边跟母亲度过最后时光里那些琐屑而重要的事情。
这篇文章深深地吸引了我,还没有起床就已经先泪满衣襟,于是饭后在网上找来原名为《失落的版图》这篇文字,慢慢地品读学习,做个笔记。
开头第一句话:
“我平生参加的第一个葬礼,竟是母亲的葬礼。”
简短有力地奠定了一种隐忍悲恸、未语泪欲流的基调,让读者心灵不禁为之一颤。
紧接着下一段作者开始回忆自远嫁以来,同母亲每天早晨的电话通话,虽然有时是心血来潮,心里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但是彼此的声音增加了远隔重洋的母女相处的另一个维度,因为声音比文字更有音色,更物质一些。
作者的动词运用非常形象巧妙,活灵活现地给读者展现出一幅真切的母女同心的画面,让人物形象更加立体:
远在美国的我通常是在每次思念之痛发作时,会一把抓起电话,识途的手指,像钢琴家熟识琴键上的音阶一样,可以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自动按下妈妈的号码。而在电话这一头的妈妈,铃声一响,总是闻声起舞似的向电话一跃,时时埋伏着,守候着电话。
大洋两岸彼此牵连的母女之情,此刻通过电话线的两端深情地连接起来,此情此景通过两个画面的镜头跃然纸上。(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有过这样给家人打电话的经历,为什么不能像作者那样全面却不失做作地和盘托出呢?还是要注意观察和沉浸式体验,不能让所有的生活全程自动化到无人驾驶,而失去大脑深入思考和总结提炼的过程。)
转折正式开始,接电话的竟然是继父。一通尬聊之后,作者直入主题“妈妈呢?”继父说,前两天刚刚做了胃切除手术,胃癌,已是晚期(倒装语句),然后喋喋不休地描绘整个手术过程。
此时的心理描绘很有特点,作者一边假装在有礼貌地听着,一边心里却在想:
有时噩梦也会如此地真切,但是最终总要醒来,发现它不过是一个唬人的梦。我只是希望有人猛力地推我一把,告诉我只是陷入了梦魇。却是没有一个把我拉出噩梦的人了。这噩梦我是要做到生命终结的。
梦里不知身是客,反之亦然,人生与梦境,有时难以分清。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噩梦,终究还是希望只是存在于梦中,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为什么不愿意也不能相信是事实呢?请看下文:
妈妈是个那么健壮的人,一副爽脾气,怎么可能患这样可怖的病呢?每次回去探望她,她总是不由分说地扛起我所有的行囊,在拥挤的人群里给我开道。她像一辆坦克一般闯去,这样的一个妈妈,怎么会说病就病到了死亡的门口?
妈妈健康的身体,豪爽的性格感觉与这种可怖的病根本沾不到边,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回忆起妈妈接女儿时的各种豪壮举动,怎么会想到就病到了死亡门口?比喻、拟人随手拈来,却不失形象和贴切。
之后白描寥寥数语,写了作者回到故里,而画面的这一边:母亲也从外科转到了肿瘤科。
重点来了,所有人都期盼由严歌苓把真实病情宣判给母亲,就像二十年前由她告诉母亲,爸爸对她的感情已耗尽,他们的婚姻该解体。(此处是一环扣着一环,也悄悄地埋着伏笔。)因为众人都明白他们母女非比寻常的关系,才把这么重大而残酷的权力委派于她。
在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妈妈病情的出租车上,作者感到将要被宣判的其实是自己,而不是妈妈,她听不进别人的话,只是在心里组合着那个残忍的句子,并且说服自己,妈妈应该知道真相;妈妈有权利明白地生或明白地死。应该相信妈妈的坚强,有女儿在身边会增添很多力量接受这有着巨大杀伤力的真理。在穿过肿瘤科的长走廊上,话都排好了在舌尖上。
在这种情况下母女相见的一幕是特别令人感动的一个高潮:
进病房时,我后脚没跨进门就见妈妈脸迎着门,眼睛望穿秋水似的满是等待。我叫了一声“妈妈”,泪水淹着眼睛和五脏(通透的比喻,让人落泪。)妈妈眼中,等电话的等,等信的等,等到火车站接我的等,此刻全聚集在那里。她像是等着我来搭救她,伸出已瘦黄的两只手,张向我,叫一声“女儿”她嗓音已失去了大部分亮度。我走上去,把自己置于她的双臂之间。那句最难启齿的话,忽而在喉口,忽而又退缩回心头。
最终作者决定不把实情告诉妈妈,还串通主治医生,让他帮忙维护善意的谎言。因为这样其实能使大家得到虚假的安宁。在伪造的好气氛中,健康人与病人的关系,要好处的多。
严歌苓离开病房前,妈妈拉着她的手说了实情。下面是一段心理描写,从母女两个方面说明了各自内心的矛盾和为对方着想的心情,此处可以看到严歌苓是怎么描写两个人眼泪涌出的不同。
我瞠目看着她,看两行眼泪从她的眼里流出,翻越了不久前才崛起的高高颧骨。我的手在妈妈掌心里越发地冷下去。我说,“别猜想,不是的。不过是严重的胃溃疡。”妈妈看着我,有泪在我的眼里灼烧。她笑了,带出一口叹息,似乎本指望等待我回来,就是要我同她一块儿承受这份儿真实;却发现我也不能面对真实。看来她只得孤零零地去肩起那份真实的负荷。我的眼泪再也噙不住,她却拍着我的手说,“好好,不是就不是。”
之后,严歌苓每天都使出浑身解数,做妈妈爱吃的饭菜,而妈妈虽然经受化疗的痛苦,对美食其实已经感觉味同嚼蜡,但是面对远涉重洋归来的女儿,用心做出的妈妈从小就喜欢吃的各种菜式,即使再难咽,也是领女儿的情,充分显示了母女二人深切的感情。
第二次化疗之后,母亲掉了大把的头发,从头发开始母亲回忆从前扮演《雷雨》里四凤时,那一头浓密的厚发编成的又粗又长的活的大辫子。由此引发出母亲回忆自己演过的那些话剧中的一个个角色,那是母亲最荣耀的时代,讲到高兴时,感觉母亲完全康复了,回到了几十年以前,酒窝也圆了。荣耀的日子不少,似乎什么都有过,只是没有得到父亲的爱。(回应前面的伏笔)
作者回美国之前的夜晚,母亲跟她详细地讲了出生的经过,一个细节也不滑过,说她是在三分钟之内冲锋到体外,当护士告诉她是个女儿时,她从产床上窜起,拉起医生护士的手就说:“谢谢!谢谢!”似乎是医生护士们成全了她对女儿的渴盼。
之后家属向严歌苓封锁了母亲的病情,担心导致她失眠的大发作。等她再次从美国回到上海,接到的确是母亲去世的消息。此刻情绪又凝聚到高峰时刻。
我连一声惊讶都无力表示了。下面的话我全听不懂似的,只是僵僵地把话筒从我的耳畔挪开。我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电话挂了。似乎是一把刀刺进来,血尚有一会儿才会流出来。疼痛也需要有一段时间才能追上我的知觉。我一再问自己:我是个没有母亲的人了?一个没了母亲的人是谁?我是什么人?住在这个空寂的旅馆里,走出去,外面将是一个没有母亲的空寂世界?没有了母亲,祖国的版图在我的心里,从此是缺了一块儿的。
虽然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但确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清早她收拾行李,搭乘最早一班回南京的火车。
我坐在那里,心里白茫茫的,眼睛不大眨,也不大转动。车上的人心情都很好,很热闹地买着沿途的每一种特产食品。我没了妈妈,人们照样啃无锡肉骨头。
不同的心境做出对比,两两相照,更显出作者此刻浓重的悲伤和失去母亲的那种空洞的心绪。
追悼会上,严歌苓作为一个作家,临时给母亲的悼词却写得稍嫌错乱。她只念了一句:“亲爱的妈妈,我回来了,不过已太迟……”站在第一排的哥哥就“哄”地大哭起来。哥哥告诉她,妈妈的最后一夜,一直在喃喃地说:不知还能不能等到歌苓了?
母亲以前演戏的好朋友都来了,他们叫着歌苓的乳名,还口口声声叫她“好孩子”。有一霎那,错觉来了,似乎又是几十年前,我在后台,穿梭于这些熟识的演员叔叔阿姨中间寻找妈妈。总会有一个人喊:“贾琳,你的千金在找你!”
那些熟识的叔叔阿姨还在,作为好孩子的严歌苓还在,只是母亲却再也没有了,所以说终归是错觉。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了,门口的蝉仍在嚎哭。我有一点明白,妈妈为何把我出生的经过那样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我。
遗体告别仪式对应蝉的嚎哭。妈妈大概预感到那是母女的最后一次对话,于是把心中最宝贵的跟女儿初见的记忆事无巨细一一展现。
再次通读全文,我们能够感受到作者慢慢地研着墨,虽然饱蘸着浓密的爱,却惜墨如金,小心地细细地勾勒出即使在最后的时刻,母女二人虽然心存矛盾却依然深情的一副细腻感人画卷。全篇语言饱含真情实感,不矫揉造作,情到深处,让人禁不住感同身受而潸然泪下。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归途……
齐悦梦想社群更文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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