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见散落于枕边的两本书，不禁哑然失笑，枕头左边的汪曾祺的《人间有戏》；枕头右边的是林清玄的《心有欢喜过生活》。两位大师都才高八斗，笔下的文字也都直指人心，但落笔着墨却是两种风格、别有洞天，一个活在当下，一个生活在别处。
在下私自揣度，汪先生当属逍遥派。汪先生早年曾经创作了革命样板戏《沙家浜》，也曾大红大紫过，受到过“红都女皇”江青的青睐，但后来也曾“因文获罪”下放过，文字与他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经过人生的几番起起落落，还有无数次的淬火磨炼，晚年的汪先生，越活越明白，越活越精致，简直修炼到家了。从文字里感觉他就像那个欢天喜地的弥勒佛，笑口常开、气度不凡，能容得天地间的一切事儿！
林先生么，恕弟子冒昧，尽管我明明知道他是一心向佛，还是把他划归到道家的“崆峒派”吧。林先生也是被火热的生活蒸过煮过，被泪水与汗水泡过腌过的人。所幸，渡过种种磨难和种种劫数，终于明心见性、了生脱死，修炼成佛了。
不论是汪先生还是林先生，他们的文字都是登峰造极的美，都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都有一种佛家济世的情怀！不同的是，一个生活在当下，注重现实的温暖；一个关注着远方，凝望着彼岸的般若之光。
01 汪先生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除了早些年看过的《受戒》《大淖记事》以外，近两年相继看了汪先生的几本书，《四方食事》《人间草木》《人间有戏》，一路看来，都是浓淡相宜的人间烟火的味道，不禁感叹，汪先人真是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在《人间草木》这本书里，汪先生用极简的笔，极淡的墨写出了草木山川、花鸟虫鱼的人味，写出了乡情民俗、凡人小事温润的乡土味；以一颗从容豁达的心写出了世间的美好与灵动。 且看汪先生笔下的——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这些惊喜不断、让人眼前一亮的句子，源于汪先生有着一颗真诚的心，对生活投以真情，就自然而然地催生了这些水洗般的文字，具有洗涤一切红尘世俗的力量。
还有，清晨薄雾里带着露珠的洁白的缅桂花，明亮、丰满而使人灵动的昆明的雨，巷子里卖杨梅的苗族女子柔柔的声音……这瞬间的美在汪先生的笔端自然生动地流淌，没有大喜大忧、没有烦恼、无欲望亦无追求、天然恬淡。
一切吃喝用度、琐碎庸常，在汪先生的笔下，娓娓道来，他就像一个白胡子、红脸蛋的老伯在面对面地与你拉家长，他跟你谈天说地，也说些陈年过往的人和事儿，家长里短，在他的笔下都是那样的鲜活、有温度也有灵性，又很接地气，处处透着现实的温暖。比如说《四方食事》，那些走心的文字既温暖了胃，又很养眼养心。读来浑然忘忧，你会突然发现，原来，煮字也可以疗饥呀！
在汪先生那里美食不可辜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也从未曾走远。虽不参禅悟道、故作高深，但汪先生功夫老道、落笔不俗，感觉这老人家活得很精神、活得很明白、活得很通透，用一句稍稍有点不敬的话讲，“这老家伙鸡贼着呐！”
在《人间有戏》这本书里，汪先生捧着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在那里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他怎样和戏曲结缘，裘盛绒、马连良、方荣羏等名优逸事，又如何听遛鸟人谈戏，还有关于“样板戏”的碎碎念念，还让我们知道了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是怎么出炉的……
这些谈戏文章章同他的游记、民俗类散文一样，每一篇都透着理性、睿智和从容，字里行间常有猝不及防的美，美得让人头晕目眩。
读汪先生的文字，让人一点也不感觉累，琐碎温暖，就像自家的老爷爷，那个可亲可爱的小老头，坐在一把藤椅上，笑咪咪地看着你，在面对面的和你拉家常，在慢条斯理地讲故事，常有会心之处，让人莞尔一笑。顿觉生活如此多娇，你不变着法儿地爱都不行，尘世是这般地大美妖娆，你不好好地活上一千年都不够！
02 林先生了生脱死、见性成佛
林清玄的文字空灵、飘渺，仿佛沾了几缕仙气，像一股清泉一样沁人心脾，尤其是他闭关出山后的一些文字，参禅悟道、灵光乍现，常常三言两语便解读一段佛家公案，颇有拨云见日、给人当头棒喝之感。
感觉林先生就是那个传说中衣袂飘飘、给这个尘世留下惊鸿一瞥的人；我等体内充满污浊之气的人，与他始终隔着一朵莲花的距离。如今，他已然了生脱死、见性成佛，端坐在那朵莲花之上，悲悯地看着众生，既悲众生苦又忧众生乐：众生苦，他忧众生苦海无边，不知回头上岸；众生乐，他叹众生一晌贪欢，不懂趁早迷途知返。
看林先生的文字，出神入化，充满了人文关怀，字里行间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还有一缕缕地忧伤，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的感觉！也许，这都因为他太多情了吧？只是这样缜密的心思，谁人能猜？这样的情怀，谁人能懂？
在《心有欢喜过生活》一书中，林先生说，欢喜心是敢于超越自我，虽在尘网中生活，但永远不忘想飞的心，不忘飞翔的姿势；是坦然承担此刻，生活不在别处，当下的每一刻都活得饱满、有力量，自己亦是风景；是懂得转化苦乐，人生的境遇不可捉摸，心智却可以扭转，心有正念，一切欢喜；是积极融入外境，保持着对世界新鲜而有希望的心情，时时发射和接受幸福的信号。最后林先生给我们做了解读，欢喜心是一种敏感，一种韧性，使我们能享受好的生活，也能承受坏的际遇。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读林先生的文字，需要一些文学功底，也需要一点济世情怀的。比如以下两段文字：
“如果你现在问我什么是成功，我会说，今天比昨天更慈悲、更智慧、更懂爱与宽容，就是一种成功。如果每天都成功，连在一起就是一个成功的人生。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生不过是这样，追求成为一个题更好的、更具有精神和灵气的自己。”
“生活中实有没有绝对必要的追求，那些在俗眼中绝不可缺的东西，在慧眼里看来都是浮沤泡沫一般。那些自以为是惊天动地事业的人，有一天老了、死了，世界依然向前滚动。那些寻呼机、手机里的催魂铃声，没有一声可以解决生命的困局。”
这样走心的文字，特别适合闲暇时候捧读，茶香、书香与灵魂之香冉冉上升，暖意自生发。每日一篇，且看先生是如何用他生花妙笔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然后再以一颗慧心引导我们，走进这个杂树生花的婆娑世界，唤起内心深处的觉醒，和他一起探求生命的本真，追求一种超脱和出离尘世的美！
余生，左手汪曾祺，以入世的情怀，解读眼前的这个大千世界；右手林清玄，以出世的姿态，观照内心的那个小千世界。暂且借用汪先生的句子“在黑白里温柔地爱彩色，在彩色里朝圣黑白”，以此与既要奔走于尘世，又要寻求自我宁静的诸君共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