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从1982年的秋天开始跑步,至2006年《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出版,长达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坚持跑步,每年至少跑一次全程马拉松,还在世界各地参加过无数次长短距离的比赛。跑步的时候,他听着摇滚或者爵士,思绪像天际的云朵一样,形状各异,大小不同,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他把这些云朵采撷下来,诉诸文字,就是他第一部只写自己的作品:《当我谈跑步时我谈写什么》
1、不想当跑步者的小说家不是好酒吧老板
1982年,村上春树和妻子经营着一家咖啡厅兼酒吧,每天从清晨开始干活,一直忙到深夜,日子忙碌而充实。有一天他在神宫球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养乐多燕子队的棒球比赛,某个瞬间突然就产生了“对啦,写篇小说试试”的想法。
当年秋天,《且听风吟》问世,获得了《群像》杂志新人奖。就这样,命运的车轮拐了个弯,年届30,村上春树“懵懵懂懂、稀里糊涂、毫无预料”地了一名新晋小说家。
白天,他全心全意经营店铺,记账,检查进货,调整员工的日程,亲自钻进吧台后面调制鸡尾酒、烹制菜肴。深更半夜店铺打烊后,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写稿子,过着相当于普通人两倍的人生。
第二部小说《1973年的子弹》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
一个执着的人,无论做什么事,一旦去做,非得全力以赴不可,否则不得安心。为了专心写作,村下春树顶着身边许多人的反对,关掉了刚刚步入正轨的店铺,以职业作家的身份生存下去。
于是,他开始了集中精力写故事,这件美好而又痛苦的事,用思考来挖掘体内沉睡的矿脉。
小说家是一个需要长期伏案的工作,是一个既费脑力又费体力的活。从小就喜欢跑步的他,找到了跑步这个既能维持体力,又能保持体重的好方法。
长跑是一场一个人的盛宴。既不需要对手,也无需对手,更不必特地赶赴某个特别的场所。只要有一双合适跑步的鞋,有一条马马虎虎的路,就可以在兴之所时爱跑多久就跑多久。久而久之,跑步便如同三餐、睡眠、家务和工作一样自然。
勤奋可以弥补天资的不足,而天资却弥补不了懒惰的缺陷。对于才华横溢的小说家来说,即使什么都不做,写作的时候灵感仿佛泉水从泉眼中泊泊涌出,文章自然喷涌而出。村上春树称自己并非这种类型,苦苦寻觅也找不到泉眼的踪迹。于是只能手执钢凿孜孜不倦地凿开磐石,钻出深深的孔穴,来寻找水源。
每天坚持晚上10点上床睡觉,早上5点起床,多吃蔬菜和蛋白质,平均每天坚持跑5公里,然后集中精力“凿泉眼”,这就是村上春树这个跑步小说家的日常。
长跑是一项枯燥乏味的运动,是什么驱动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持下来呢?许多人以为是意志坚强,然而并非只凭意志坚强就能无所不能。合乎性情、喜欢的事情自然而然就可以坚持下来。无论何等意志坚强的人…、何等争强好胜的人,不喜欢的事情终究做不到持之以恒。跑步如此,写作亦如此。
受到的启迪是:找到自己喜欢并擅长的事情,然后一直坚持下去。
2、不疯魔不成活
身体和灵魂,两个都要在路上:如何成为一名跑步小说家1983年7月里,村上春树去了一趟希腊,独自从雅典跑到马拉松,将原始的马拉松路线----马拉松至雅典----逆向跑了一遍。
盛夏的雅典热得无法想象。当地人下午没事绝对不到外边去,什么事儿都不做,节省能量,在凉爽的树荫下睡午觉,天黑了才到外边活动。在这样的季节跑42公里,委实是疯狂的举动。
为了避免酷热带来的消耗,他趁着天不亮就从雅典出发,由于违章停车和施工,人行道多处堵塞,不得不到汽车道上去跑。太阳出来以后,盛夏的炎热慢慢逼近,村上春树脱掉背心半身赤裸跑步。
他一面玩命奔跑,一面观察马拉松大道沿线所见的被汽车撞死丢掉性命的动物。总共有三条狗、十一只猫。全身的水分变成汗珠子蒸发掉以后,浑身上下沾满了盐,火辣辣的疼。他自嘲“舔舔嘴唇,竟有一股类似凤尾鱼酱的滋味”。
这就是村上春树式的幽默。
翻过二十七公里处的山口,跑到大约三十公里处,风从海边迎面吹来,风势愈加强劲,吹得皮肤生疼。正式的疲劳袭来,他想喝冰凉冰凉的啤酒。
只能向前。“揣着空空如也的汽油箱继续行驶的汽车”般的心情向前。终于跑到了终点。意料中的“成就感”根本没有,毫无感觉。满脑子是“终于不用跑下去了”的安心感。跑步时渴望的冰凉冰凉的啤酒,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美妙。
跑步最重要的是坚持。不管怎样,反正得坚持跑步。每天跑步对他来说好比生命线,不能说忙就抛开不管,或者停下来不跑了。忙就中断的话,一辈子都无法跑步了。
这段话给我的启发很大。坚持的理由不过一丝半点,中断的理由却足够装满一辆载重卡车。我们只能将那些“一丝半点的理由”一个个慎之又慎地不断打磨,见缝插针,得空就孜孜不倦地打磨它们。
写作最重要的是什么?才华。除此之外呢,集中力和耐力。
村上春树坦诚,才华是小说家最重要的资质。如果毫无文学才华,无论如何努力,恐怕都成不了小说家。“如果没有燃料,再出色的汽车也无法启动”。
然而,才华的质量和数量都是不可控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所有才华都汇集起来,通过集中力和耐力的训练,拿这些来做才华的“代用品”
如此这般好歹“苦撑”时,也有可能邂逅潜藏于自己内部的才华。手执铁锹,挥汗如雨,奋力在脚下挖着坑,说不定真的会挖到沉睡在地下的神秘水源,那该有多幸运。
凭着这种精神,村上春树每年都至少参加一次全程马拉松,多次挑战超级马拉松,经常参加“铁人三项”比赛,完成了《寻羊历险记》、《挪威的森林》、《海边的卡夫卡》等诸多经典作品。
“不疯魔不成活”。
3、“跑者蓝调”和“文学憔悴”
每一个长期坚持跑步的人,都会经历一种徐缓的倦怠期,村上春树称之为“跑者蓝调”。
超级马拉松带给村上春树精神上的虚脱之感,仿佛薄膜一般将他缠裹起来,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跑步持有自然的热情了。
“跑者蓝调”造访了。
新的东西在心里滋生。一种近乎“心灰意冷”的东西。也许是跑得太多,距离太长,要么就是年龄使然。身在其中,原因无法探究。
但,持续很久的“跑者蓝调”终会烟消云散,不明缘由,就像它无缘无故出现一样。
小说家的“跑者蓝调”叫做“文学憔悴”。
作品注入了作家的生命,写出优秀作品的作家,迎来了某个年龄,有时候会急遽地呈现出浓烈的疲惫之色,这就是“文学憔悴”。
写出来的东西也许依旧很美,那种憔悴或许自有韵味,然而创作能量日渐衰退。村上春树认为,这是作家的体力已经无法战胜毒素了。肉体的活力自然地凌驾于毒素之上,但过了巅峰期,便逐渐丧失了免疫功能,难以想从前那样进行主动的创造了。
他心目中的文学是更加自发、更为向心的东西。自然积极的活力必不可少。写小说就是向险峻的高山挑战,是攀登悬崖峭壁、经过漫长而激烈的搏斗之后,终于踏上顶峰的营生---或是战胜自己,或是败给自己,必居其一。
无论是“跑者蓝调”,还是“文学憔悴”,都是很遥远的东西。毕竟,距离没有跑够、字数没有写够就喊累,是半途而废的前兆。
4、至少跑到了最后
二零零六年十月,村上春树又一次站在铁人三项的赛道上,等待着比赛开始,有一点紧张,有一点兴奋。
游泳的时候,出现了意外状况,泳镜模糊了,仿佛钻进了浓雾,世界朦朦胧胧白浊一片。出现失误的原因是由于往身上涂凡士林的时候没有洗手,又稀里糊涂地用手擦泳镜,导致泳镜花了。他没有弃权,在模糊不清的视角下游完了全程。
不管赛前如何认真准备、训练、检查装备,但总会有意料之外的状况产生。不过,不管怎样,比赛结束了。村上春树很享受竭尽全力的感觉。
铁人三项比赛,是对人体能和心理的双重考验。在肉体上是痛苦的,在精神上,令人沮丧的局面有时也会出现。但痛苦对这一运动来说,乃是前提条件般的东西。正是因为痛苦,正因为刻意经历这痛苦,我们才能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才能最终确认到。
自律,坚韧,挑战自我。这是我从村上春树身上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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