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璆我到书店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榻榻米间已然没有位置了，其余的地方也稀稀拉拉地坐了好些人。虽然这家店本身就不吵闹，但因为榻榻米在最里面，是整个书店最安静的地方，所以我还是脱了鞋子，拖着一张编织垫子坐在了最靠里的书架下。
这是一家24小时书店，有好些人在这里彻夜读书，我坐的地方有三张小桌子，每一张桌子旁边都有今天的主人。我左手边的男孩面前放着厚厚的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写。我右手边的女孩背靠着书架，耳朵里插着耳机正盯着平板傻笑。
我正对面的依然是昨天的女孩，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早上十点钟的时候她依然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衣服还是昨天的衣服，头下枕着卷成一卷的毛巾被，头顶的位置放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红色布袋子，袋子上有几个大字，印着“西风1956”。
女孩的头发一绺一绺的垂在耳朵边上，她时不时抬起手揉一揉鼻子，像是在梦中有人拿羽毛在鼻翼处逗她一样。一双没有穿袜子的脚在梦中不时地抽动着。她睡得浑然不知，好似史湘云醉卧芍药裀，口内犹做睡语说酒令一般，只是我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她应该又做了一次书店的“通宵女孩”吧。
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她醒了。那个时候我正趴在地板上做《傅雷谈艺录》最后几页的笔记。
我探头看她的那一瞬间，她正痴痴地坐在书桌前，黑框眼镜已经跨在了鼻梁上，但眼神里依然一幅不知此刻身在何处的迷茫。油腻的头发，干裂的嘴唇，黄黄的皮肤，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从她醒来一直到一点半的这段时间里，我的注意力有一大半儿都被她吸引去了。半个小时能看完的内容硬是拖了两个小时，每一次回神的时候，都会忘记上一句讲到了哪里，总是反复，到了最后我不得不在心里埋怨起自己来，甚至开始埋怨那个女孩。
她大概愣神了几分钟后，便拿起身边的书看了起来，似乎是英语考试类的书籍。不到二十分钟后，她那边传来翻东西的声音。她把“西风1956”倾倒在地板上，从里面拿出了七缠八绕的耳机，又把其他无用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塞进“西风1956”里面，然后插上耳机，打开了手机，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感激她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对面不时传来压抑的笑声，大概是什么好笑的节目，让她一次次情难自禁吧。后来她又躺下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压抑地笑，有好几次我感觉她都要笑得痉挛了，倘若身边没有人，她必定是要笑得打滚儿了吧。
一点半我出去吃饭，两点十分我回到书店，女孩不在了，但她的东西依然留在那里，“西风1956”告诉我她还会回来，难道又是和昨天一样的下午吗？我感觉那种因为睡得太久而引起的头痛似乎又要发作了，多年前的高中时光里，它总是在每个我不回家的周天下午四点钟不期而至。
昨天我到书店时已经一点了，她就那样躺在地板上挂着耳机看着手机，旁边放着厚厚的几本书和笔记本，看起来一副忙里偷闲的样子，后来我发现她是闲里偷忙。昨天她的头发没有今天这么油腻，昨天我的运气也很好，有自己的小桌子，不像今天得把电脑放在大腿上敲大纲和写下此刻的这些文字！
读到这里，或许您会嘲笑我，说我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不如直言不讳的讲是在控诉，而且义愤填膺。是的，因为我需要一张桌子，电脑发热的底板让我有种踩在80度柏油马路上的感觉。
我不是一个勤快的人，我的勤快就像精神病人间歇性发作的疾病。我不想干活的时候，我宁愿躺着睡大觉，或者出门一场接着一场看电影，但我不喜欢拖拖拉拉和装作很努力的样子，骗人和自欺相比，后者更可恶，害处更大。
比如，我很喜欢做饭，可我不喜欢做拖地扫地这一类的家务，但我又喜欢干净的环境，所以很多时候我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逃避，出去呆在其他地方然后等别人来做。第二，如果非要我做，那我会非常专注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完，然后泡好茶，拿上书做我真正喜欢的事情。
我以为一个人在学习上自欺欺人的这种心态，在高考结束之后就应该认识得特别清楚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来这一套到底是在忽悠谁呢？或许是在赶潮流吧，好像不熬夜就不足以证明自己奋斗过，不在图书室呆一整天就不足以证明自己博学一样。哪怕因此在一众陌生人眼中丑态毕露也毫不在乎。
有时候，直言不讳真的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因为你越是想说清楚一件事情的真相，真相就越是遁入黑暗的最深处。好不容易嗷嗷地喊了一嗓子，喊完之后你才发现在这无人的旷野中回答你的，只是自己回声的嘲笑。
但我还是想问，努力，学习，进步，多么正面的事情啊，它们什么时候变成了作秀？难道比起贫瘠的真实，华丽的虚伪就如此诱人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