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 伍

人一辈子会经历很多事情,许多人和事都在岁月中随风飘散,但也会有一些事沉淀下来,成为生命之河的河床。比如当兵,就是耸立在人生旅途的一块五色巨石。
我是稀里糊涂当的兵。那年我正在初中读书,还差几个月毕业。由于不满意没完没了的开门办学,经常逃课。恰在这时,大概是九、十月份吧,遇到征兵。村里很多年轻人都去参加体检,觉得好奇,我也去报了名。不知什么原因,征兵的人竟然没核实我的年龄,大手一挥就让我加入了体检的行列。
体检的项目很多,印象最深的是查“两虫”,即血吸虫和血丝虫。老家曾经是血吸虫病重疫区,因为患病的人多,好几年都未完成征兵任务。这一年政府刚刚对青壮年进行了大规模的专项治疗,因此血吸虫不再拖后腿,大部分人查无此虫,我也顺利过关。查血丝虫比较麻烦,晚上在指定的地方睡觉,半夜被叫醒,然后抽血化验,结果下来,这一项也没问题。

眼看体检就要结束,一路绿灯,心中产生莫名的兴奋,就要离开家乡当兵去了!但就在这时出了状况,最后一个项目是在区卫生院胸透,别人都顺利通过,我却被告知,左肺有钙化点,按规定属于不合格。顿时一盆凉水浇透全身,熊熊燃烧的希望火苗瞬间熄灭。
兵当不成了,病却必须治。体检结束正逢学校放假,外婆家在公安县城,便去公安县人民医院就诊。医生认真为我作了胸透,结果很意外,肺没问题,很健康!
我很诧异,心想,一定是本县征兵体检出了错。既然身体没问题,还是要去当兵!
于是,火速赶回石首老家,从公社到区里,一直交涉到县征兵办公室,坚决要求复查身体。一个乳臭味干的中学生与一干政府官员打交道,缠着对方要求纠错,难度可想而知,其过程殊为不易!情急之下,曾一度语无伦次,涕泪交加!不知是被诚心打动,还是被纠缠所烦,对方终于松口,同意专门为我再作一次胸透,结果不出预料,身体完全合格。
等到我的体检和政审环节全部走完,一同体检的伙伴已经接到入伍通知书,随接兵的军官一道,奔赴贵州的军营了。这令我再次失落。不过,武装部的人要我不着急,耐心在家等消息。半月过后,幸运女神终于降临。荆州军分区为了培养地方武装骨干,特招一批以学生和基层团干为主要对象的兵源,我正好符合条件。新兵的军装很快就换上了。不能远足戍边,做个家乡近卫也不错!
我的愿望实现了,家里却乱了套。爷爷奶奶最舍不得我离开,尤其是去当兵!走的那天,奶奶泣不成声,趴在床上起不来;爷爷表情严肃,跟在送我去公社的手扶拖拉机后面,一言不发,缓步随行,拖拉机加速,他就快步追赶,好像要这样一直把我送到部队似的。望着渐渐变小的爷爷的身影,我的双眼模糊了。

别人当兵坐火车,出远门,我们当兵坐敞篷车,搭小火轮,像走亲戚。别人走的时候成群结队,敲锣打鼓,我们像散兵游勇一个一个的去公社报到,再三五结伙到区里集中,怎么都不像是去当兵,倒像是去开会。
1970年12月底,我们全县一行15人来到荆州古城,在军分区教导队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新兵训练。那时,我刚年满16周岁,虽已读完初中,但尚未办理毕业手续。元旦过后不久,接到学校给我寄来的信件,说办毕业证需要照片,让我准备一张。我不懂什么是登记照,手头正好有参军后在照相馆拍的照片,便顺手寄了回去。没多久又收到学校的来信,拆开一看,里面是我的初中毕业证书,证书的相片竟然是一位戴着帽徽领张的现役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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