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号老钮
“滋啦”一声，随着白菜倒进油锅里，一阵油烟迅速升起，呛得常雪发出猛烈的咳嗽声。她伸手推推厨房的窗户，还是像被钉死一样，纹丝不动。
常雪嘴里小声骂了一句，拿锅铲在锅里翻炒。
“你别不快活就对窗户撒气，想骂谁对谁来。”婆婆苍老的声音在外屋阴暗的角落响起。
常雪就当没听见婆婆说话。婆婆瘫在床上好几年了，每天只能躺在外屋床上不分白天黑夜地看电视。平时趴在她跟前跟她说话她听不清，越是小声嘀咕，她越是听得真真的。
贺光说，她是选择性耳聋。想到贺光，常雪就来气，让他修厨房窗户，都修了十几年，还是修不好。
贺光在外面跑车，挣钱不少，够他们一家几口人花，可是很忙。他现在年纪越来越大，再跑长途就吃不消。常雪想让他下来歇歇，别再受罪。可是贺光说不行，儿子上大学要钱，以后结婚买房生孩子都需要钱。
常雪说：“买什么房子，他有本事让他自己买去。咱们结婚时没买新房不也过来了。”
贺光说：“咱们没新房那是咱们那时候多数人都跟咱们一样，你看现在，哪家孩子结婚没有新房，你让人家姑娘跟咱儿子结婚还挤在这破房子里？”
这个房子已经有几十年房龄，比贺光年龄都大。房子只有两间，里屋和外屋。常雪跟贺光新婚时每天都小心翼翼，生怕在里屋动静大了被住在外屋的公婆听见了，她害羞。
等儿子五岁时，公公去世。没几年，婆婆摔了一跤就瘫在床上一直到现在。
这个房子最奇怪的地方是没有厨房和卫生间，厨房还能在门口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下，能放下煤炉就行。可是没有卫生间就不方便，尤其是婆婆瘫了之后，擦洗就很不方便。
好在贺光动手能力很强，也加上他家楼层不高，贺光自己造了一个简易卫生间。虽然没有商品房自带的卫生间那么豪华，但也解决了一家人上厕所的难题。
只是这房子夹在楼道里，门口被花墙阻挡，终年见不到阳光，不开灯就只能摸黑做事。煤炉房子一进家门的窗户下面，可是窗户打不开，从常雪嫁过来就打不开。
常雪为了省点钱，白天从来不开灯，炒菜全凭感觉。这个窗户也不能安抽油烟机，常雪小时候多病，气管就不好，天一冷就容易咳嗽，被油烟一熏，咳嗽就停不下来。
常雪四十岁下岗就在家专门照顾婆婆和儿子，儿子要高考了，在里屋墙边搭的床上住。儿子学习很好，这一点让常雪感到欣慰。可是想到儿子要上大学需要钱，她又从心里焦急。
锅里的菜炒好了，常雪把菜盛到盘子里，放到饭桌上，又去给婆婆准备饭。
贺光跑车不在家吃，儿子中午在学校吃，她自己不饿，早上体检过才吃饭，吃得迟。
医生说她的肺上有一点阴影，让她再去做个更细致的检查。常雪没当一回事。这次体检是贺光公司组织的，贺光没问她就给她报了名，说钱都交了，不去就浪费了。
“让我去复查，我才不去。本来不检查也没事，怎么可能一体检就有事。”
常雪把婆婆要吃的炒饭炒好，夹了点刚才炒的白菜喂婆婆。
常雪一口一口喂婆婆吃饭，一边心里筹算着买房的事。
她想买房不是一天两天了，结婚没几年，儿子上幼儿园时她就想买房。那时候买房不像现在那么火，她只是想跟贺光还有儿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她已经看好了一套房子，手里也已经有点积蓄。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贺光一说，没想到贺光大发雷霆。
贺光平时对她百依百顺，可能是因为自己家里条件不好，贺光三十岁才结婚。常雪愿意嫁到这个婆家来，贺光一家对她是有求必应，有时候她休息日赖床不想起来，贺光就把饭送到床头让她吃。
贺光这次却不依着她，坚决反对买房单过，说要买房就买大一点的，跟老人一起住。
常雪没受到过贺光地拒绝，心里有气，跟他闹起来。又是撒娇又是撒泼，她还当着公婆的面摔了一只碗。
“我嫁到你们家来，吃苦受累，连用自己的钱买自己的房子都不行？”
公公婆婆不想把事闹大，他们对贺光说，既然有钱，就让常雪买吧。
贺光的牛脾气上来了，板着脸不说话，他真想扇常雪一记耳光，她平时看着通情达理，这次这么这么不懂事。可是他又舍不得打常雪，只是抬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撂下一句话：“你要是觉得苦，就离婚。”就继续去上班了。
离婚是不可能离的，在常雪的认知里，离婚是一件丢人的事，因为买房子的事离婚不是更丢人。再加上常雪被贺光的气势吓住了，没再提买房单过的事。
手里的那点钱攒着攒着就不当钱了，公公去世办丧事，婆婆摔伤住院，交住院费，出院之后给婆婆买药，做各种理疗。
这房子越来越旧，旁边楼有一家的阳台往下掉水泥块，常雪心想，这房子不能住了，必须买新房子。门口那块地方常年烟熏火燎，已经乌黑一片，窗户还是打不开，每次做饭，常雪都认为自己是在矿下掏碳。
可是，要买房子哪有那么容易。
当常雪又一次攒够了首付的钱，贺光出事了。他的大车碰到了人，把人撞成重伤，贺光全责。
常雪把积蓄都拿出来还不够，又找朋友借了点才勉强赔给人家。
常雪看着厨房那扇油腻腻的窗户，心里想，一定要换一套房子，得把厨房的窗户打开。
贺光一个人挣钱四个人花，根本攒不下来钱，就是攒了一点也得留着应急，不能用来买房。
常雪曾经想要去找工作，贺光不同意，也是，她一去工作，儿子和婆婆都没人照顾，家里就乱了。
可是，常雪真想住上厨房窗户能打开的房子。
贺光找了个休息日硬是带常雪去医院复查，儿子也劝她去，婆婆躺在床上，嘴里牙没有几颗，口齿不清地说：“年纪轻轻的，没白天没黑夜咳嗽，还让不让我这把老骨头好好睡一觉了，真是狠心的媳妇。”
常雪不想跟婆婆争辩，心想，等去医院花钱检查了没事你们就知道心疼钱了。
果然，检查结果出来，常雪没事。
“我说不去吧，现在到医院就得大几百，这下钱白花了。你们高兴了。”
晚上吃饭时，常雪一边吃一边对贺光唠叨。
“什么叫白花钱，花钱检查了人没事，才能放心。”贺光吃着饭，嘴里含糊不清地答。
“我本来就没事。”
“吃饭别说话，我都听不见电视里人说话了。”
婆婆躺在床上嚷。
日子一天天重复，常雪还是每天尝试推开煤炉上面那扇窗户，可每次都是徒劳。
有一天，贺光说要带常雪去一个地方，常雪说不去，家里卫生还没打扫，还有一堆衣服要洗，儿子的校服这几天都要穿，只有两件替换，这件不洗出来明天就没得换了。
贺光说，等回家，这些活他来做。
常雪嘴上说：“你来做，你修给窗户修了十几年还没修好，等你做不知道等哪一天。”她一边说一边解下围裙，擦干手，换了一件外套，把婆婆的被子掖好，又给她剥个橘子放在床头，告诉她自己去去就回。
婆婆眼睛看着电视，冲她直摆手，常雪知道，婆婆是嫌自己挡着她看电视了。
常雪跟贺光一出门，刚才还一脸不耐烦的婆婆就流出了眼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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