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行的目的是去草原拍摄一组野生动物的照片,用来做动物保护的宣传。
我歇脚的地方是当地的野生动物临时救护站。
站长卡罗琳三十来岁,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连体工装,金黄的头发被梳成高高的马尾,她站在救护站的门口向我招手,太阳光打在她的头发上让她显得格外亮眼。她知道我此行的目的,答应我明天就可以去草原看看,她说我是今年秋天草原的第一个拜访者,应该会受到草原的眷顾,我笑说希望可以。
第二天中午,我们简单的吃过午饭后,坐上救护站的巡逻车向草原深处进发。
秋天的草原,没有多余的颜色,在秋风调皮地嬉闹下,把整个草原染成了枯黄的一片,放眼望去,竟生出压迫的感觉,无处遁形,有点迷茫。我对卡罗琳说:“原本以为草原上会有动物的喧闹声,现在感觉不仅淡漠还静得出奇。”“等到动物迁徙的时候会热闹一点。”卡罗琳对我笑了笑,显然,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车开到一处时,卡罗琳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高兴的说:“亲爱的,前面有一群犀牛。”卡罗琳方便我拍照,将车开到了不影响犀牛的隐秘处,我拿稳相机,瞄准了一只小犀牛,迅速聚好焦,那只被我锁定的小犀牛转过脸来,正好对上我的焦点,那小模样有点憨,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傻气,皱巴巴的皮肤周围还有几只苍蝇在飞,它扬起下巴,将头用力一甩,苍蝇就四散逃去。
我将照片放大缩小地来回看了好几遍,卡罗琳笑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点点头表示作为一名摄影师,这样珍贵的照片确实是治愈人心的。
后来,我们又遇见了斑马群,其中一只非常可爱,喜欢来回的挥舞它的尾巴,不过这只斑马先生有些冷漠,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将它的大花屁股一直对着我们,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滑稽!
穿过低矮的灌木丛时,我们又看见了几只羚羊,头上的角惹人注目:骨节分明、自然过度的弧度。棕色细长的角给灵动的羚羊平添了一份庄重的感觉,是独属于它们的皇冠,向外届展示着独特的高贵魅力。
在羚羊低头的瞬间,我按下了快门:枯黄的大地在它的脚下,背后是叶尽落的高大树木,树冠呈半圆形散开,树枝细长肆意地扎进深蓝色的天空里,划破了薄薄的白云层。低头的羚羊与大地说着悄悄话,旁人不敢打扰。
“嘿!快看。”卡罗琳惊喜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羚羊是及易受惊的动物,刚好一只小鸟从它的面前穿过,吓得它一激灵,弹出几米远,惊慌失措后又优雅地站在那儿,微微地探探头,用它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们驱车返回救护站的时候,太阳正在与地平线招手,倾泻的阳光浸透了周边的云层使天空被晕染成一片暖色调的橘黄,流露出油画《拾穗者》一般的治愈安详。
卡罗琳很高兴,她说:“这真是幸运的一天。”我点点头说:“大自然给予的生命的震撼,纪录片和我的镜头也只能传递出其中的一二而已。”
草原的风掀起我的头发,它在与我作别。
“确实,它们真是一群精灵,它们要简单得多。”卡罗琳看向我,眉头深深一锁,注释着前方长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不是每天都如此平静,你要知道,在草原经常会发生偷猎的事情。而面对死去的生命,我们常常会感到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突然失落的卡罗琳,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此时,车窗外一个熟透了的太阳正挂在枯瘦的枝丫上,伴随着清凉的晚风,吹起了一片的飞鸟。
不幸的是,在救护站的第二天我就亲眼目睹了偷猎的惨状。
站员罗肯夫在巡视的时候发现了一只被杀害的大象,我同卡罗琳驱车前往事发地点时,有几只乌鸦正站在树枝上,它们在等待着时机饱餐一顿,我们往前走,靠近大象的尸体时,我看着眼前的画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手脚冰凉,感到一阵恶心。
象鼻因为太长被割成三段,丢弃在杂草间,一半边的脸被抛开,殷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臭味儿,有的地方鲜血还在往外流,有的地方血液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原本的象牙已经被挖走,周围的草丛上都沾有血迹。
我拍了几张照片后不敢多看,将头埋在了卡罗琳的肩膀上,耳边还伴有鹰鸟的声声尖鸣,多刺耳呀!回到救护站时,我的心跳很快,脑子里不停地闪烁着刚刚的画面,卡罗琳很平静,她对我说,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见被猎杀的大象了,她总是感到抱歉,因为面对大象的死亡她无能为力。现在,我完全理解了她的落寞。
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你想听听多米的故事吗?”我点点头。
“多米是一只非洲小象,去年春天我们在草原巡逻的时候发现了它……多米的母亲因偷猎而死,死去的母象身上有很大的针孔,整个脑袋都被割了下来并被剖开,象牙不知所踪,站员们在清理现场的时候不小心探到了多米躲藏的灌木丛,我们才发现了它,我们目测它是一只出生了一周左右的幼仔,要知道,在草原,失去了母亲庇佑的小象根本就不能生存下去,它找不到象群。”
“这个可怜的孩子躲在灌木丛里,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我们探到它躲藏的灌木丛时,它才吓得尖叫出声,它当时一定害怕极了。多米颠颠倒倒地走出灌木丛时,眼睛红红的,湿湿的,不停地对我们嚎叫,它当时一定认为我们是坏蛋!真的不感想象它是怎样逃脱偷猎者的视线藏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母亲死于非命,死于屠刀……”卡罗琳的眼角不知不觉间湿润了起来。
我的鼻子一酸,我轻声问:“你说它会记得自己的母亲被杀害了吗?”“当然,它妈妈被杀的时候,它就在那儿。它来到这里之后,起初每天晚上都会尖叫,我们认为这一定和它的妈妈有关。”
我又想了今早的画面,真的很难过,如果这只死去的大象也有小孩,那么属于多米的悲剧就会再次上演,不是吗?“确实很难想象人们类的贪婪会驱使他们去犯下许多残忍不堪的事,以至于随随便便就可以践踏一条生命!”卡罗琳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失望。我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公益广告的台词,时至今日,依旧经典:“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卡罗琳带我去了小象救护园,我看到了几只嬉戏玩耍的小象,卡罗琳说这里面没有多米,多米死于去年的秋天,死于抑郁……卡罗琳拿出了一张照片,是多米生前拍摄的,照片里的多米,眼睛湿漉漉的带有恐惧,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投进了我的心里,震颤着我的神经末梢,这样惊慌失措的眼神是多米永远遗失的安全感,如果可以真想抱抱它。
时间真的治愈不了一切。
我和卡罗琳心照不宣地倚靠在救护园的栏杆上,看着几只玩耍休息的小象,它们因为不同的原因来到救护园,不同于多米的是,他们要幸运得多。我默默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卡罗琳。”
路上的小猫离开救护站的前一天傍晚,我们坐在救护站外的大石头上,红彤彤的太阳悬挂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黄昏的光辉落在我们眼里,草原的草在风的轻吻下摇曳着身姿,我拿着望远镜一望,看见一只鹿正奔跑过太阳,轻盈的身子跃进草丛里,溶成一片。不禁感慨“真美啊!”我看见鲜活的生命在天际跳跃,划出完美的弧线。
我转头看向卡罗琳时,她正望向远处,眼里的温柔荡漾,仿佛可以融化整个秋天。她,微笑着……离开救护站的时候,我答应卡罗琳我会常来这里,也送了一本书给她,是阿部弘士的《动物园的生死告白》。
“守护生命”这件事本就勇敢,而卡罗琳就是那个勇敢的人,她,很可爱。在草原,救护站一直是一颗闪亮的星星,温柔坚定地站立着,为这里做上了另一种生命地延续。
有——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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