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便觉你眉眼如诗。
那是你白衣一袭,立在积满雪花的梅树枝下,花瓣夹杂在雪里,落了一肩头,我却觉得这伟岸与那皑皑白雪融成一片。
父亲领着我去见新的教书先生,时节立春反寒,冷风涩涩,我把脸埋在橘色的大衣毛领里,低低地出声来唤你“先生”。
你朝我点点头,五官清晰,眉宇里有着暖暖笑意。
我看见你,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直到你教我解读李白的《长恨歌》,我才明白这是形容女子美貌的句子。
可先生啊,后来我遇见过许多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也识得了许多娇艳动人的绝色女子,我也依旧觉得只有初见时,先生你的眉眼才配得上这等诗句。
先生的容貌,不论男女大概也都是无可比较的吧。
仿佛是从天上仙画里出来的人物,在向着尘世间最动人的诗走去,那时我便觉得,先生你定不同与我所熟识的夫子书生。
/
先生,你同我一般,皆不屑与那些俗人前空谈世间大道,在我一介女流面前只吟诵《女德》。儿时,我曾躲着那些夫子,偷偷去父亲的书斋里翻阅《史记》,后来却交谈之中露出马脚,被狠狠斥责不检点。
我以前的夫子都说,女子生来便应相夫教子,那些为国效力的事情,是我未来夫君该做的事情。可先生你却唤着我的乳名,说你相信,我的未来不会止于闺房。
先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的。
你教我读秦始皇焚书坑儒,却也修筑长城立一方安宁于战乱之世;教我看孙先生创建民国讲人权平等,却也轻信袁世凯开始了北洋时代;教我读懂人无善恶之分,只有事之对错之别。
那时我便认定,这偌大的北平,能撑得起先生二字的,便也只有你了。
/
那日惊蛰,雨时下时停。
父亲吩咐我送先生你回到南城,我送你走出不远,你发觉雨逐渐大了起来,说路还有好远,我一个小女子在外面独自行路,若遇歹人怕是不得平安,让我不送罢。
我生性固执木讷,那时竟觉得你看不起我,便倔强地仰起头来大声言道,既然允诺了父亲,自然要送你到,况且男女平等,先生你莫不是看不上我小女子。
你那时陪我走在雨巷里,听过我的话,俯下头来,我也不甘示弱直直与你对视。
我看见你嘴角上扬,眼底有着些许的诧异,仿佛过了许久,你屈下膝来至能与我平视,然后轻轻低下头,竟生出一股谦卑的姿态来,说,小生受教了。
后来你牵起我的手来,将我带入身侧,一席白大衣挡住了阵阵夹带着雨丝的风。
我在你怀中,看见一片湿了的右肩。
先生,后来的我忠常常会想起,当时那把倾斜着的青色花纸伞下,你的脸上大概也会有着笑容吧。
/
北平的天气总是捉摸不透,今日热的出奇,明日便又冷了起来。
先生,实在抱歉,父亲和你多次嘱咐要我多加注意身子,我却满不在意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次我同秦家二小姐出去游湖,本以为昨日已经转热,便只穿了薄薄的新式连衣裙,怎料老天作怪,刮了大风,秦姐姐未带衣物添加,我便把下人给我带的外衫给了她。
明明知道自己身体这般弱,还不知收敛,下午上课时竟晕倒在你怀里。
那些下人说,你横抱着晕厥过去的我穿过了大大小小的走廊,去找医生。
后来,我还听说先生你那日步伐仓促,满脸焦急担忧,更是一改往日温和,目光清冷守在门外一等便是一晚。
后来,父亲没有怪你男女授受不亲,只因你爱徒心切更加放心的把我交给你管教。
先生,我不知自己的愉悦是否来的合适。
/
英国的天比帝都蓝。
父亲允诺我的十八岁生日,便是让久居闺房的我再次回到英国读书。
我十三岁从英国回到帝都,如今先生你已教了我整整五年,我也从一个懵懂青涩的小女孩成长到了了然世故,上谈世道下议局势的姿态,在帝都风生水起,早已成了和你大致齐名的才女。
重返英国求学,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明明应该感到欢喜的我,此刻竟然有些害怕了起来。
我害怕一去再不能返,等我归来这偌大的帝都再不能容下我;我害怕你会从此忘记我,忘记那个曾经被你捧在掌心里的小女子
先生啊,你可知道学生习得这一身才华是为何?你曾说你懂得我,懂得我想要成人成才,想要想要不输男子,想要为国效力尽忠的心,
先生,我想其实你并不懂我。
你不懂我这只要看见你,就会噗通噗通雀跃的心,你不懂我这想要靠近你,明了你那一举一动的心, 你不懂我这宁愿离开,也想免你受俗世非议的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