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七里街道流浪,每年三月,缤纷的樱花开始落在四月的心上。
前一秒的七里街还躲在满满的夕阳余晖里,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延伸到尽头没了柳色,后一秒却变成长街黑暗无行人的静寂。
我找不到归处。
街角卖花的老婆婆快睡着了,我坐在她身后,也想打个盹儿。
“狗狗,乖狗狗。”
我听到梦里总是有人唤我。
她留着短发,笑起来,我会以为真的是春天的晚樱绽开了。
但这次不是梦吧,女孩揉了揉我的脑袋,我就这样跟着她回了家。
女孩带我进了一间浴室,我感受到温暖,任温热的水流打湿我的皮毛,软软糯糯的甜香从我的身上弥漫开来,我好幸福啊,回了女孩最真挚的微笑。她也笑了,再次揉了揉我的脑袋。
春风已经拂过。我不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突然,“咚咚咚”家里的木门被叩响,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低沉嗓音:“小平,开门。”男人回来后,我立刻被带到一颗桃树下,之后也没再回到那个白净的、的温暖的浴室过,我倚靠在蜕皮的树干旁,白天,我只渴望一碗水;夜晚,成群的蚊子念着碎碎经文般围绕在我身边,我有点怀念街角卖花的老婆婆了。
但还有星星月亮陪我睡觉。我不寂寞,纵使寂寞是自然。
梦里她来过桃花开始落了,难道花瓣也想离家出走吗?
平已经六天没回家了,我想,春天也快结束了吧。在又粗又沉的锁链囚禁下,我甚至没有力气多走一步。
“狗狗,我回来了,乖狗狗。”
我抬头,终于又看到了春天,她蹲在我身边,拍着我的脑袋,我闭上眼,真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我没有甜甜的香味了,我身上长满了跳蚤,我是囚徒而已。
她却主动抱住了我,我把头深深埋进她的怀里,这是我一直寻找的,久违的家啊。
可男人的呵斥让她无能为力,我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咕噜着,在赞赏我的“价值。”他说:这值钱的小东西。
“我想带她走。”女孩开始哀求。
“不行,我还得赚钱,这东西又不是你的,走丢了可就赔了。”
“可是,她是我带回来的,叔叔。”
“你带回来的?你给她吃还是帮她长个头了,你要是把她带走,就把我损失的钱补回来。”
“有些人的脸,丑得像一桩冤案。”我听到自己说话。
后来每周女孩都会陪我在树下乘凉,她给我讲老婆婆昨天卖了一朵玫瑰,是像小王子种的那株玫瑰一样的花,她说鱼贩不做生意了,开始劝阻世人放生吃素,她还说七里街尽头的柳树发芽了。
那晚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我回到旧时的七里长街,凌晨天微亮,星星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我就闻到了街口包子铺的香味,老婆婆温柔地捋顺我的皮毛,鱼贩给了我一块甜甜的蛋糕。
天真的亮了,我看着怀里的小宝宝,他们还没睁眼却已经开始蹬着小腿吸吮着母乳,我有点累了。
男人端来的剩饭让我恶心反胃,眼看我的乳房越发干瘪,皮毛日渐粗糙,几个宝宝正茁壮生长,我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他们就可以活下来了。
终究是活过来了,春天也离开好久了。
我苏醒在某个冬夜,怀里空空如也。我又是一个流浪者了,我流浪在令我流连忘返的长街,小贩的吆喝声渐行渐远,我真的要打个盹儿了。
我本该知道,在卖花的老婆婆身后打盹儿的时分,总归是离别的时刻了。
却来不及跟春天说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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