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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译劫 | 破阵子,如何让西方人理解老辛那热辣辣的感情?

英译劫 | 破阵子,如何让西方人理解老辛那热辣辣的感情?

作者: 诗词温故 | 来源:发表于2018-08-03 08:09 被阅读104次

    诗词温故(vinpoem):以诗人心读诗人诗,古诗的正确打开方式。


    对古诗词来说,每一次翻译,就是一次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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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诗词的翻译,是一个历史性的难题。它特有的音节和艺术表现力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而它典故的使用和深刻的文化内涵,更是让人望洋兴叹。不能欣赏的人自不必说,能欣赏的人也往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别说是翻译成另一种语言了,即使换成用白话文来说,也往往令人手舞足蹈而不知如何表达。而在当今的语言环境中,古诗的翻译,是一个从文言韵文到白话散文再到英语韵文的过程,经过了好几次手,里面的曲折自不必说。

    对古诗词来说,每一次翻译,就是一次劫难。尤其当看到五花八门的翻译,我们更加深了这种认识,因此,将这个栏目命名为“英译劫”。

    既是一种纪念,也是一种鞭策。

    同时,沿着这些翻译者们精心勾画的线条,我们能轻易发现很多有用的细节,从而提高我们对古诗的认识和鉴赏能力。

    所以,它又是一种学习的方法、一个学习的过程。

    这也正是我们策划这个栏目的缘起。

    在这里,我们首先声明,对辛苦致力传播、发扬传统文化的翻译者们,我们的心中,是满满的敬意,虽然难免有些调侃,但都是就事论事,绝无恶意,还望海涵。如果不慎冒犯到您,请您联系我们,我们立刻删除或改正。

    翻译中最难的是遇上具有特定的文化背景的词汇,比如代表典故的词汇、本文化系统中特有的词汇、本语言系统中特定的词汇,等等。哪怕是换成白话文,对具有相同文化背景的人说,都有一定的难度,更何况是要让不同文化、不同语系的人理解,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而从乐府中诞生的词,恰恰具备了这里面的所有特征,想要原汁原味翻译出来,还真不容易。关于这首词,翻译的人很多,各有千秋,我们就事论事,来说道说道。

    在翻译这首词的过程中,翻译者们碰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词牌名。词牌名,我们都知道,是词特有的一种体例,它决定了词的字数和结构,每首词都有一个词牌名,不同的词可能会有相同的词牌名,但如果词牌名不同,词的内容必定不同。据统计,当前所知的词牌名,就有1000多个,它起源于唐代的教坊,在宋代发扬光大。

    词在早期,基本遵循这样一个流程:乐师从各种途径,选定一个词牌名,赋予固定的旋律和语言格式——演唱者熟悉词牌名的旋律——词作家按照词牌名填词——演唱者按照既定的曲调将词唱出来。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分工明确,提高了创作效率,同时,对演唱者的要求不高,只要记住固定的旋律,即可演唱新诗,极大方便了社会地位不高的演唱者;而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词作者,也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深入。

    所以,宋代的妓院出现了空前的盛况,从业人员不但数量多,而且素质高,官员雅士们也经常入出,成为一种社会常态。妓院之间,比的不是谁家的姑娘漂亮,而是哪里的姑娘才艺高,而判断才艺高的标准,就是拥有词牌的多少。

    词牌虽然各有来源,但至此已成为一种符号,失去了原来的意思。比如破阵子,据说来源于李世民,是唐代开国大型舞曲,但成为词牌名之后,就失去了原来的意思,而成为娼妓们谋生的手段,诗人们填词的格式。

    破阵子,既可以是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也可以是李后主的“四十年来家国”,还可以是晏殊的“燕子来时新社”,完全属于不同的领域,有些还勉强和军队有关,有些已完全是生活场景的铺叙,有些还成为抒发儿女情长的寄托。

    所以,作为词牌名的“破阵子”,完全没有翻译的必要,也真的没办法翻译,但有些译者,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比如卓振英先生的翻译:Undermining the Battle Array(破坏作战阵容),实在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辛弃疾如若有知,必定吐一口老血,早知道换其他词牌名来写了。

    还有许渊冲先生,译成 Dance of the Cavalry(骑士舞)。许先生还是做了相当的功课,查到了它的起源,是一种舞蹈,和骑马有关。也能中西结合,以西方的文化来解释中国的事情,但也未免有些跑题了。不说《破阵乐》本身只是由马带领入场,并非骑士所舞,即使辛弃疾在此诗中,所表达的内容和感情,也和骑士与舞蹈无关。

    有些人就比较聪明,直接汉语拼音:Po Zhen Zi(龚景浩先生),虽然有偷懒的嫌疑,但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做法。

    在对“壮词”的解释中,卓先生也发扬了一贯的勤恳踏实的作风,翻译成:To Chen Tongfu to Convey My Encouragement(传达我对陈同甫的鼓励)。通览全篇,我们知道,辛弃疾所谓的“壮词”,是“一方面,是壮大的场面,另一方面,是悲壮的情怀”,汉字有时候就是这样诡异,让你琢磨不定,也难为卓先生想出一个“鼓励”的词出来。看过【诗词温故】公子肖的解析文章《辛弃疾的建军梦》(以下简称《建军梦》)的朋友们应该明白,对老愤青陈亮同志,辛弃疾真心是不敢鼓励啊,不鼓励他都把脑袋往石头上碰,再敢鼓励,岂不是直接要了这位兄弟的性命?

    “醉里挑灯看剑”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地方,《建军梦》指出:

    “所谓挑灯,有两层含义,一是普通的点灯;二是拨动灯芯,使灯更加明亮。用在这里,……乃有意而为之,非普通的点灯,应该是指后者,看在意气里,看在伤心处,唯恐光不够明亮。”

    而几位先生的翻译,也各有千秋。

    卓先生是:Tipsy, to watch my sabre I rais’d the wick of the lamp(喝醉了,我把灯芯挑高了来看我的宝剑。);“raise” 就是把…抬高,把灯芯弄高一点,这样光就会亮一点,看剑可以更仔细一点。整体意思没错,可惜缺乏对生活的观察。想要使油灯或者蜡烛的灯光明亮,挑动灯芯不假,但不是挑高,而是挑松挑散,甚至减掉一部分,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就是如此。

    龚先生就是用剪:I trimmed the lamp, tipsy(我剪了灯芯,醉醺醺的),可惜如果仔细议论起来,剪烛和挑灯还是有区别的。传统文化翻译之难,就在这里。

    这一点,许先生值得嘉奖,简单译做: we lit the lamp(我们点灯),可惜,主语又不对。

    我们知道,此时,辛弃疾是一个人,陈亮的言语深深触动了辛弃疾,自他离去后,辛弃疾又重新忆起了早年的理想,心中的苦闷无处发泄,只好一个人喝闷酒佯装醉酒,夜里挑灯看剑。如果是“我们”,那就可能不是发发牢骚那么简单了,可能是几个人灯下指剑为誓言,或者是搞阴谋,就像当年刘备的衣带诏。

    “梦回吹角连营”,也不能往细里想。梦回,在《建军梦》,是这样的:

    “在古诗中,梦回即是梦醒,是一件令人痛苦、无奈的事,它往往伴随着孤苦、思虑和忧愁出现,时间一般在下半夜。”

    可是,“吹角连营”不正是辛弃疾一直以来所渴望的吗?为什么要痛苦呢?他此时在什么地方?在江西的别墅里。别墅里怎么会听到“吹角连营”而被惊醒?显然,这不是真实的场景,而是梦中的场景。“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半夜身体不适醒来;可能是在‘吹角连营’的美梦中,因无法实现而徒起哀叹,突然醒来;也可能是又梦到以前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不自觉地就醒来了。总之,这是一件令人忧伤的事。”

    可是,译者们显然没有弄明白这一层含义,翻译起来,就五花八门了。

    Awake, I heard bugle horns resounding from camp to camp(卓先生:醒了,我听见一个营地接一个营地的号角声在回荡);

    Waking up from my dreams, I heard the camp bugles’ sound(龚先生:我从梦中醒来,听见了营地的号角声);

    Sober, we heard the horns from tent to tent(许先生:刚才“我们”是喝醉了,但是现在的“我们”是清醒的,大概是被洪亮的号角声吵醒的,每个营帐都有人在吹)。

    都译成了现实的场景。那么,对后面两句典故,就无法明白作者真正的用义。

    有的人说是分肉给部下,有人说是在旗帜下分烤肉。而作者的真实用意,是借鉴历史上李牧养兵的故事,说自己如果也有这样的机会,也会培养士气,不惜千金,将好牛分给部下,让他们拿去烤了吃,好卖力打仗。

    所谓“五十弦”,就更令这些文化使者头疼了。《建军梦》认为,五十弦用了典故,本意是指一种代表悲哀到极致的乐器,已经失传,辛弃疾反其道而用之,从代表悲哀的失传乐器中,弹出塞外练兵的声音,来表达心中的悲壮与激昂。

    可是,我们看,徐先生和卓先生的翻译:fifty instruments(五十种乐器)。在宋代的繁华世界里,可能还真能凑齐五十中乐器,但在军乐中想凑齐五十种乐器,恐怕到今天都难。何况我们传统音乐虽然也有合奏的现象,但都是几种,绝没有交响乐那样的场面。五十种乐器,实在是太多了。龚先生发扬了一贯老实的作风,原原本本地翻译出来了:The fifty-stringed instrument(五十根弦的乐器)。可惜,这让老外如何体会其中的感情,可能还真的好奇中国有这么多弦的乐器,甚至还会追问:是不是弦越多越庄严。

    “沙场秋点兵”,文化使者们无一例外,都翻译成  autumn maneuver (军事演习,阅兵)。然而,中国的传统,并无军事演习。以前高规格的军事演习,就是狩猎。所谓“点兵”,基本就是要开打了。点兵,就是打仗前的军事部署。所以才有后文的“马”和“弓”,“天下事”和”“前后名”,军事演习是达不到这样的效果的。

    而“点兵”在这里出现,还有另一层含义,明知不可能还要说出,就像《建军梦》中所说的那样:

    “如果是真正的点兵,又何须做这样的说明?正是因为那只是心中的想象,生怕人不知,才须特别点明,就好像拍摄现场,导演很严肃地对演员们说,我们这是沙场,是秋天出征的大场面,我们这是在点兵,大家请严肃点。”

    如果只是作阅兵,如何传达这层颇有堂吉诃德式的悲壮玩笑的味道?

    至于后面的翻译,就更不得要领了。不过,要想通过翻译,在短短的几句话中,将所有的意思表达出来,也基本没有可能。所以,我们也不能过分苛责辛苦付出的翻译者们。倒是他们在翻译的过程中,对一些细节的深入思考和精准把握,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启发。

    比如关于“可怜白发生”。

    我们通常的理解,就是长白头发了。可是,翻译成英文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真的有文章。卓先生的翻译是:But lo, it is a pity that grey my hair has grown(但是看那,可惜我都已经长白头发了),是一种结果的描述。龚先生的翻译是:Only, my hair is turning white(只是,我的头发正在变白了),则变成了一种正在进行的状态,更能引起人的伤感。而数许先生的翻译最为精到:But alas! White hair grows(但是呜呼!白头发一直在长出来),是一种一直在进行的状态,那种岁月催人老的感觉一下子就涌现在我们面前了。

    两种文化的互通,不单单只是言语的转换,更多是一种文化的转换。语言转换易,文化转换难,而难点也就在文化认同。这些文化使者,以自己的智慧和耐心,全力为我们缩小这种距离,减小这种难度。虽然在他们面前,路还很遥远,但毕竟已经走出很远,我们才能踩着他们开凿的路,看到彼岸的风景;透过他们的细节,重新认识自我,发现自我。

    向他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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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委:

    沈芊萱  公子肖  北冥鲲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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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无心剑:写得意趣横生,真的不错(ಡωಡ)
        无心剑:@诗词温故 不便使用微信关注,还是在这里看看你们的作品吧。
        诗词温故:@无心剑 嘿嘿那你关注我们的公众号吧vinpoem 诗词温故,有专门一个英译的栏目的
      • 无心剑:学习中……
        诗词温故:@无心剑 共同学习
      • 远村茶者:没想到翻译出来这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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