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再慢些吧

时光再慢些吧

爷爷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晚睡觉之前都会对着墙上张贴的十字架祷告一番，无非就是一些祈求全家人平安健康的话语，一日复一日，细细算来爷爷坚持了二十多年了。做一件事很简单但二十年都重复做着同样一件事，我想还是需要耐力的。

昨天跟妈妈电话得知爷爷最近生病了，身上长了一圈小疱疹医学俗名叫“缠腰龙”。我特意跑去查了一番，这是一种慢性疾病，老年人是高发人群，最可怕的是痛起来像一群马蜂蛰一般，那种疼痛感大概只有得过的人才能心领神会吧。

虽然已经在治疗了，好像没见好转，本来就消瘦的爷爷被折磨得皮包骨头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到爷爷疼痛时的眉头紧皱的神情，和偶尔发出低沉痛苦的叫唤声。

我沉默了好久好久，我知道电话那头爷爷说“没事，没事”只不过是在安慰我。

面对这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我包围，束手无策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电话里的只言片语不能为爷爷减轻一丝丝的痛苦，爷爷却在我成长的路上一直在为我遮风挡雨。

记忆中小时候每次从外婆家回来，隔着老远就能看见爷爷站在门前迎我，挣开妈妈的手掌，我欢快的朝爷爷扑去，爷爷顺势蹲下张开手臂，将我一把托起抱在怀里，拿他那刚刚长出来的新胡茬蹭我的脸，接着将我高高的举过头顶，我经常被爷爷逗得咯咯直笑。

深秋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感冒发烧，爷爷领着我去打针，没走几步我总喊腿酸，爷爷看出我的小心思放开牵着我的手什么也不说就蹲下来，我趴在爷爷的背上拿脸贴着爷爷的肩膀，甚至能感受到爷爷的体温，摇摇晃晃一直到了诊所才将我轻轻的放下，自己站在一旁大口喘气。

那时的路不像现在都是平坦的水泥路，坑坑洼洼满是大小不一的石子，汽车呼啸而过带起漫天的灰土都要好一会儿才能散去。

爷爷背着我在尘土里穿行，走了很久很久……

爸爸妈妈出去务工，照顾我的重担落在了爷爷奶奶身上，每天接我放学的任务成了爷爷的日常。出了校门就可以看见爷爷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目光向校门这边张望着，手里拿着一瓶哇哈哈或者是一份零食，待我走近，爷爷会把零食递给我然后接过我的书包斜挎在肩上，然后我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散在人群中。

我们回家要经过的是一条横在两块水田之间的小路，路面低凹的地方比水田高出不过十厘米左右，每逢暴雨，雨水漫过小路。爷爷都会让我坐在他的肩上，他的有力的手掌扶着我的膝盖，脚下则小心地淌着水摸索着回家的路，不懂事的我还喜欢举着伞左晃右晃地故意去阻挡爷爷的视线。

暴雨中湿了衣裳，泥水溅到了裤管，爷爷丝毫没有在意，肩上托着我不断向前迈进……

现在我在武汉上学，武汉也是个多雨的城市，有几次恰逢下雨我忘记带伞，淋着雨穿行在人流中，雨水的冰冷来得那么真实，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爷爷，想起爷爷给我送伞接我放学的场景……

爷爷肯定不知道的是离开家后我已经淋过多场雨了，冰冷的雨水滴落在我的发梢、额头、脸颊……淋雨后会让我忆起和爷爷有关的点滴过往，被雨水清洗过的记忆更加清晰深刻。

如今我已经长大了，爷爷也上了年纪，爷爷再也抱不动我了。

好想变成那个小小的小小的我，让爷爷再抱一次，再感受一次爷爷怀抱的温暖。

在家里，有时候爷爷会坐在小凳子上，我经常会趴在爷爷的背上两手穿过他的肩膀自然垂放，他的手掌搭在我的手背上，明显能感觉到爷爷皮肤的粗糙，那种皮肤与皮肤接触的不适感，让我不得不相信爷爷年纪大了的事实。

“爷爷好想您再背着我到处跑啊”

“老了老了，背不动了！”爷爷说得很平静我却有一种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是啊，我大了，您却老了……

                   

爷爷小时候受过很多的委屈和苦难，在我面前他从未提及过，伤心和难过的事向来都是藏在心里。就像每次生病一样，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总是尽力隐藏 。

和爷爷有关的往事都是奶奶讲给我之后在脑海里拼凑出来的。。

爷爷一共有四兄弟在家排行老三，爷爷一岁多的时候被家里送给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和爷爷相处一段时间后觉得爷爷反应能力很慢，担心爷爷的智力有问题，又将爷爷送还了回去。

既然都舍得把爷爷送走，在家里爷爷受到的关爱自然不会多，在其他的家庭里都会格外疼爱的儿子，在爷爷的那个家里就不一样了，这个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在家里做事最多的是爷爷，挨打最多的也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毕竟不喜欢一个人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其中很多的痛楚和辛酸不言而喻。

爷爷小时候去山上砍柴，一个下坡没注意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手中锋利的镰刀划伤了小拇指血流不止，爷爷忍着疼痛握着受伤的手回到家。

迎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及时去医院包扎止血也不是关心和问候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责备过后大概是觉得伤的有些严重吧，还是带爷爷去诊所简单处理了下止住了血。

伤口愈合后才发现小拇指再也伸不直了，爷爷被镰刀划断的是小拇指中的一条经脉，一直到现在爷爷小拇指的第二个骨节都还是弯曲的。

尽管在家里不受待见，爷爷也没有恨过抱怨过，毕竟这个家给过他生命，人生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是无奈。

值得庆幸的是爷爷和奶奶像是天作之合，爷爷不善言辞，奶奶却是一天到晚嘴里都念叨个没完，爷爷朴实善良，奶奶则有些圆滑，奶奶所填满的或许正是爷爷缺少的。

爷爷的善良和执着在很多人看来是“傻”我却不这么觉得。如果热心肠是“傻”，那聪明是什么是冷漠吗？如果老实是“傻”，那尔虞我诈是什么难道是聪明吗？

我以后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带着爷爷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我要带着爷爷去吹海风，泡温泉，吃各种美味的食物……

去填补爷爷过去的空白和现在的遗憾。

希望爷爷能被暮年的时光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