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

老头是个捡破烂的，六十多岁，身体削瘦，但看着很有精神。他总是在右肩上抗一根木棍，前后各挂一个包袱，装着捡的破烂。

开始见到这个老头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那时去上学，要走过两三里的山路，在去或者回来的路上，总能见到这个老头。老头顶着一顶草帽，是可以防雨的那种，也可以挡阳。房屋的拐角处、路边的坑洼处，总是会堆着各家各户倒的垃圾。当和小伙伴们说笑着、打闹着、奔跑着经过那些山路时，总会看到老头在垃圾堆前，将削瘦但很平整的后背弯成一个圆弧，用抗东西的那根木棍翻着垃圾，找出有“价值”的东西，放在包袱里。老头走在路上，很慢很稳，一步一步，我们先是看到他的背影，随后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捡破烂的是不怎么受尊重的，特别是在小孩眼里。捡破烂的总是会穿的很烂，衣服红一块绿一块，一道道口子一片片黑脏，头发蓬乱，脸也不洗，拿着个破烂袋子或者包袱。小孩总是会拿小石头砸这些捡破烂的，然后呼呼地跑掉；或者跑到捡破烂的旁边，推人家一下，给他一个踉跄；或者几个小孩在人家后面很大声地议论嘲笑，想着某些恶作剧。

但这个老头不一样。

小孩子从没拿石头砸过他。老头总是着一身中山装，很干净。走在路上，腰板挺直，肩上的两个包袱不摇不晃，稳稳地挂在那儿。他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可是也很干净，没有脏乱的胡子。我敢打赌，老头放下包袱，没人觉得他是捡破烂的。这个老头，似乎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老头了。

就这样过了五六年，我先是去了镇上上了初中，又去了市里上了高中，很少去走那段山路了，不过还是会偶尔看到老头在村子里逛悠，翻着垃圾，走在路上。只是老头的脸上更加沧桑了，没有了七八年前脸上的年轻和平滑，布满了皱纹，写满了风雨。老头走在路上，腰板不在再那么挺直了，而是和包袱一起弯下去，似乎走路比以前更慢了，也缺少了稳重。唯一不变的，是那身干净的中山装。

妈妈有一次在村前的南水北调干渠旁，看到老头弯着腰蹲在水泥板上洗衣服。河渠是大块水泥板斜砌的，大概有三十多的坡度，很滑。老头脱了鞋子，慢慢的走下去，没有洗衣粉，只是用手来搓两件衣服和毛巾。妈妈生怕他滑倒河里去，便下去帮他洗，老头不让，说不干净还是自己洗，妈妈好心劝说，蹲在那里帮他洗了。

谁也不知道老头从哪里来的，不过他们说老头有四个子女，都考上了大学，混的都不错。至于老头捡破烂的原因，不知道是老头自己坚持，还是子女忘了老头。

老头就这样在我们那周围几个村子逛悠了五六年。大概高二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大概是死了吧——谁也不知道。

捡破烂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