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北方是重点小城被从外来的人填满。
我长到十二岁时,妈妈怀了孕。不得不怀,奶奶和我爸说沈家门不能断了根,必须要有个带把的男孩顶门立户。
从小我没有留过长发,短短的假小子头跟着一帮男孩子在街上疯跑。我妈常说,委屈你了晓晓,你奶奶说了这样可以给妈招来男孩每次她蹲在我面前,我都用小脏手摸着她的脸说,妈妈这样挺好,我不喜欢长头发夏天捂着脖子太热。
妈妈那时在食品店上班,她每周五下班都会给我拿回两块蛋糕。她悄悄的把我叫到街口我吃完再回家。有一次,我正狼吞虎咽,忽然看到奶奶从远处走过来我撒腿就跑,幸好她没注意到我。凡事要躲开你奶奶,不要让她看到。我觉得我妈说的很对,因为有一次我中午放学早了,我提前到家奶奶坐在院子里正撕一只烧鸡,她啃着鸡腿。午饭,我没有吃到一块肉。
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像在一个原始的游戏里玩着小鸡躲老鹰。很不幸,我每次都被逮住做那只被人驱赶使唤的鸡仔。
我不委屈也不抱怨,我在想弟弟出生后就好了。他们的心会因为弟弟而充满爱,我也会因此而沾沾喜气跟着暖儿。
2
冬天来了,我妈的预产期是来年三月。我比妈妈还要急,我爸经常无缘无故的冲着我发脾气,吓得我不敢在家呆。放学后在外面磨蹭到天黑透才回家。
十二月的一天下午,体育课上我刚跑了两圈忽然感觉下面忽忽的流出一股东西。我跑进厕所,脱下内裤,自己吓了一跳,下面全是血。还有血顺着大腿流下来。我提上裤子,赶紧往家跑。边跑边想这是不是我妈说的来例假啊!我常看到妈妈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往内裤上垫好多卫生纸,原来我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小姑娘啦。内心出奇的兴奋起来。
我进了家,到自己的屋里把染了血的内裤换下来。找到大卷的卫生纸叠了厚厚的两层垫在上面。穿好裤子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瞅瞅自己的屁股看看显不显痕迹。
我从屋子里出来,听到我妈的屋子里有奇怪的声音。我爸妈都去上班了,是谁?我从墙角抄起一把铁掀握在手里,悄悄的靠近玻璃窗下,向里看。
3
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晰记得当时的我:瞪大了眼睛,咬的嘴唇生疼,腿一直在打哆嗦。
一个男人压在一个胖女人的身子上,他的软家伙猛的竖起来,他叫女人爬下来从她的后面插进去。女人的两只大奶忽晃忽晃的动起来,左右摇晃像是两只破布袋。
那个男人是我爸,胖女人不知道是谁家的女人。
我的铁掀发怒了,直接对着窗户戳上去。哗愣,玻璃碎了。里面的人滚到地上,女人去抓衣服,男人裹个单子推门出来。
我们俩个就这样面对面。他的脸青红,我的脸通红。
“你不上学,跑家干什么!”
“你不上班,在家干什么!”
“操他妈的,小兔崽子敢管老子!”他扬起巴掌,――那一声脆响,扇的我眼前一黑差点跪倒。
我扔了铁掀。跑回自己的屋子。我听到那个胖女人说,干嘛打孩子,有话好好说呗……
我爸和她离开了家。
4
我也从家里走了。
走之前,我给我妈写了几句话:妈妈,我受不了这个家了,我走了。我爸他不爱你了。跟他离婚吧。妈,别找我,我再不会回这个家。
我只带了两身当季的衣服。我拿走了过年长辈们给我的压岁钱。
我去了青岛。人生地不熟,我四处找工作没有人敢用我。后来,我知道我要打扮的成熟些,我在地摊上买了口红,高跟鞋,……
有家小饭店老板娘看上我,问我多大了,我说十六了。她咯咯笑一声,留下我。从那以后,我天天盼望日子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好想成年。
在我过二十岁生日时,我忽然想到了我妈。我看着眼前这个接收了又漠视我的城市,哭的一塌糊涂。
5
我没有找到家。原来的家已经成了高楼大厦
我四处打听。听说他们租着房子在鹿邑村。
我打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说:从哪来的啊我说,就本地人。他从后视镜里瞅我一眼,听口音不像啊。
户口在这儿,口音再不像,可户籍不能变。我懒懒的说。
“哦,明白了。你这是寻根吧。”他点根烟眯缝着眼。
我竖起大拇指。“给老乡扔根烟吧,”我开口道。
他回身给我点着。他真是健谈,跟我聊东说西,一路上我的耳朵没停闲。到了地儿,他还少收我五块钱,“希望你能找到妈”说完他一脚油门开走。
6
远远的,我看到了我爸。
他站在一堆人中看下棋。他边看边推着下的人肩膀说,走这儿干嘛,不能走这儿,臭棋那人没理他。
“爸爸,爸爸,妈妈让你回家吃饭。”一个男孩跑过来拉着他的手。我爸没动地儿。
他看到了我。还是像当年那样,面对着面。直接,互相不给对方留有余地。
“你回来干嘛?”他的口气全是疑问,好像我们之间有借款纠纷。
“她是谁啊,爸爸。”男孩摇着他的胳膊。
“叫你妈,问你妈去。”他斜着身子看着我
“妈妈,有个阿姨来了,爸爸不知道是谁,你快去看看。”
我妈从家里出来。她老了。没了从前的精神没了细腰,没了长腿。她盯着我愣了一下,哇的一声扑到我身上。
“晓晓,你可把妈想死了。妈还以为你死了呢。”她抱着我痛哭。
男孩被吓到了,抱着我爸的腿直往后躲。
7
我们一家三口,不,是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坐到了一起。
“奶奶呢?”我问。
“你奶奶她五年前走了,临死前她还念叨你总说晓晓还活在世上,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我妈掉着眼泪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拉住男孩的手说。
“沈默阳。”他略带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你的姐姐,我不是阿姨。叫我姐姐”我轻轻的对他说。
他扭过头看着我妈,我妈犹豫着没说话。我爸拿起酒杯,伸到我跟前。“能喝吗?”
我接过来,一仰脖酒进了肚。
“闺女,爸有些事,过去的事。你能让它过去吗。”
我妈起身把默阳带走。只留下我和我爸。
8
我爸没有隐瞒我。
我跟他碰了三杯酒后,他开口:默阳不是你弟弟。他是我和王丽的儿子。你妈怀的孩子没坐住胎流了。王丽在生孩子时难产,为了保孩子她死了。你妈她啥也没说,认了默阳我对不住你妈。
我的胃里翻了三番,一连劲儿又喝下五杯。
“姐姐,快吃饺子吧。”默阳端着一大盘饺子从外面进来,放到我面前。
“快吃吧,你不是爱吃热饺子嘛。”我爸低着头又倒了一杯酒。
我站起来。转身去厨房看我妈。
这时,天上飘下大片的雪花。雪落在我的长头发上,我像是从远古走来的女娲,开始缝补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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