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年前,小学四年级。
五一节过后第一天上学,塞外的天气有了暖意,白云飘飘阳光明媚。课间同学们都爱上户外玩,跑的、跳的,追的、打的、闹的……你想吧,小学四年级的孩子们,正是讨狗嫌的时候,能老实吗?忽见教室门前围了一圈人,又是谁在炫耀昨晚看了什么电影,听了什么评书吗?因为那时候穷,如果不是三分钱学校组织包场,一般家庭是舍不得两毛钱让孩子去看电影的,多数家庭也没有收音机,所以看电影听评书是十分令人羡慕的事。
好奇驱使我挤进人群,原来一同学在讲五一节他爸带他去呼市(呼和浩特市,内蒙古自治区首府)的经历:
“火车走着走着,忽然车箱内一片漆黑,吓死我啦,忽然车箱的灯全亮了,忽然太阳又出来了,天亮了,灯灭了!”
讲的那个神奇,那个绘声绘色还带着手语、体语。当同学们好奇地追问时,他的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上身在晃,脚也没闲着,左踢一下石块,右踢一下地,自豪、神气、骄傲。因为好多人还穿带补丁的裤子,既使没补丁,手工做的缅裆裤也没几人的裤子是带兜的,更没听说谁去过呼市。接着他又讲去公园、划船、看猴子……接着他又讲去联营,一层一层地上楼逛大商店……接着,上课铃响了。
火车走着走着怎么把天还走黑了?老师说人是猿猴变的,变成人之前的猴子长啥样?我折过纸船,还把它放进洗脸盆里漂着玩,人坐上去是啥感觉?这节课老师讲啥我也没听,尽想这十来个为什么了。
同学国兴要去他姥姥家,放学我俩同路。他也是褂子(上衣)裤子都有倒衩衩(衣兜)的人,爸妈都是在医院上班的大夫,这在县城里是高阶层家庭。那十来个为什么还在我头脑里萦绕,于是我问他:
“你去过呼市吗?”
“去过,不只一次。‘’
“去过公园吗?”
“当然去过了,坐火车一个半小时,下车出站往南走到公共汽车站,八分钱坐六站到青城公园下车,买五分钱门票进公园。不只是猴,狮子老虎大狗熊,骆驼牦牛小羚羊,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可多可多啦。”
我滴天,我的为什么一下子从十来个增长到了二十来个、三十来个啦。一路上我在问,他在答,有时我的为什么也是他的为什么,眼看到了我俩分开的路口,国兴说:
“后天星期六半天学,咱俩去一趟?”
求之不得,一拍即合,去!
兴奋的我差点一夜没睡着,这是我俩的秘密,第二天上学谁也没告诉,第三天逃学,一大早火车站会合,带着我攒了近半年的零花钱1块6毛。
小站不严,我们也没通过检票口,车来停稳人下完,我俩冲上车。列车员关好车门走了,我俩就没离开车门口。火车在行进,我的眼睛就没离开车门玻璃,我要亲眼看看,火车是怎么把天给走黑的。过旗下营站不一会,真的黑了,真的亮灯了,真的天又亮了!原来如此,火车钻进了山洞,又钻了出来,跟天一点关系也没有。
每到一站,列车员都要开门关门,见我俩总在车门口,就说:“回车箱里去,不要和大人分开。”这道提醒了我,出站时我俩‘’帮‘’一位穿着四个兜上衣的叔叔抬着大提包。
终于到了大城市,眼睛有点不够用了,汽车一挂接一挂,自行车更是密不可数,路旁的树叶出齐了,绿汪汪的。高挺笔直的窜天杨齐刷刷一排排,比我班汇操表演时的队列都直。垂柳成荫如同绿色长廊,人们在廊下骑着自行车,一点儿也不晒。不知不觉就到了1 路汽车站,我说别上了,多好的景呀,我们走着去吧。其实我特想坐一回公共汽车,只是舍不得那 8分钱。走着走着就到了新华广场。
首都有天安门广场,咱首府有新华广场。主席台的两侧是大看台,除了没有天安门、金水桥,和我在“新闻简报”里看到的北京一模一样,眼前的大广场有没有天安门广场大?我不知道,反正比我们学校的操场大出不知道多少倍,开眼呐!
继续前行过中山路交通岗右转西行,一会儿就看到右侧“联营公司”四个大字。县城里没有楼房,我才注意到这二层和三层只有窗户没有门,人是怎么上去的呢?我家的房顶我上过,是踩着梯子一蹬一蹬地爬上去的。不管它,先去看猴。
青城公园(2017)进了公园眼睛更不够用了,亭台楼阁,湖光山色,绿树成荫,花红柳……这词还是少用点吧。眼前一尊大铁块,细看,包头钢铁公司第一炉钢铸就。猴是最吸引人的,在县城见过打场子卖艺耍猴的,这猴圈里的猴相对自由多了,最起码脖子上没栓绳,窜上窜下玩的快活。猴妈妈肚子底下还爬着一只小猴,还有小猴在大猴背上的,一只猴子扒开另一只身上的毛,捡起什么扔嘴里吃了……
湖面未见船(2017)动物园转了一圈,被歌声和手风琴伴奏声吸引到湖边。醒目的大红横幅上写着“机床厂团委庆祝五四青年节游园活动”,湖中划船戏水的,柳荫下合唱的指挥的伴奏的,身着洗的发白的劳动布瘦腿裤配白衬衫,蓝裤子配白衬衫,一身的确良军装的姑娘小伙子们,在快乐地搞活动。上班了,挣钱了,不用上学了,老师和家长谁也管不着了,太令人羡慕了。
划船是什么滋味没有体验到,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人家不卖你票。从公园出来去了联营,二楼是怎么上去的,进了一楼就知道了。
公园一角(2017)公园,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镜湖、垂柳、窜天扬,踊道、绿萌,大广场,猴子、老虎、大灰狼……生在只有三条街的小县城里,看惯了土房土路泥巴墙,这繁华的城市让我茅塞顿开,大开眼界!走出小镇,向往大都市的梦想,就在这里产生。六年后能幸运地考上大学,与这次‘’旅游‘’不无关系。感谢国兴同学,感谢陪我长大的小伙伴们。
我想给当今的孩子父母们提个建议,适当带孩子出去走走,耽误不了学习。内因和外因的辩证关系我就不多讲了,我女儿就是被她小姨的欧洲故事给“骗”到了国外。
今天拍的紫槐花2018年5月31日初稿首发
2021年5月12日修改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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