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因为疼痛彻夜难眠。我在她的床头支了陪护的小床,也彻夜不敢合眼,陪她盯着天花板上不灭的灯盏。东堂的屋子间或爆发出父亲痛彻心扉的哭喊,那是父亲特殊的陪伴方式。
夜半的风扑打着窗棂,外面的地面早已起了清霜。我起来给母亲掖了掖棉被,她却又把手从床头上攒出,她说热得不行。然而,当我触碰她的那只枯手,却感觉冷似冰霜。我伸出手掌,与她合十,凝聚心力,想给她输送一丝续命的“真气”,她则盯着我,努力地盯着我,眉峰蹙成了褶皱,仿佛也知道我的不切实际的努力,轻声地叹息着,示意我这样做不过是徒劳……
我知道她在尽力进行着一场从未经历过的抗争,也很明白这次的抗争全异于往日。一生里,她都是个不服输、不怕疼的人,她的腿被吹粒机的风叶绞得血肉模糊,她都不喊一声,捂着伤口,跑了几里的路找村里的赤脚大夫给她用大头针和棉线缝合。她刚下产床,就提脚涉河走路不要别人用推车载她。父亲不在家,她种红薯,一口气跑几个来回不歇气。她之坚强,诸如此类。可是,这次,她很明白自己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了,所有人的安慰她都不予回复,眼角里莹莹闪着泪花花。
我盛了熬好的药汤,用匙子送服,她只呡了一小口就再不肯了。我也不执意勉强,反正苦口不利病,良药徒苦口,何必让她在这生命的晚冬再多罹受一分外来的苦涩呢!
她几乎失去了一切活动的能量。我须不间断为她翻身、拭身,以防压疮和感染。她体谅我的辛苦,让我不必管她。有时,我粗心地睡去,醒来正看到她干涩的嘴唇大大地张着,我就知道她想吃一个小糖橘。我剥去每一瓣上的白络,递到她嘴角。在往日,我会让她吃下那据说有特殊营养的白络的,可这时,我只想让她有一点爽口的甜蜜……
外面的世界多大啊,我在这间小屋子里守亲是多小的不经意的事情啊,然而,我却觉得它此刻是我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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