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我于忘川寻你三千余年载，浮华满世，朝朝暮暮。  再也没有同你见识过七月的满天霞光，没有与你共赴那良辰美景，也亦再没有碰到过像你一样的人了。

    本以为三千余年想是能忘记的，可至今都能想起那蚀骨之痛，我想我定是对你有些不喜的。却还是待不过那日你唤我一句“姑娘，小生暨无不知姑娘芳名。”

    “无名，孤身一人，流连于此。”

    “可小生见姑娘常流连在这忘川，不知姑娘是否在等人。”

    “故人，许久没见的故人。”

    “姑娘可是好些奇怪，既是故人，那又何来孤身一人之说。”

    “你唤作暨无，你为我取一个名字可好。”

    “小生见姑娘常流连于在这忘川，不知就叫忘川如何。”

    “忘川、忘川。”

      暨无，为何你何事都能忘记，忘记我受的那些孤苦，忘记我如何为你谋划，忘记我杀了那个待我极好的师兄，这些你都能忘记，可却唯独只记得忘川这个我极不愿提起的名字 。

      你可否真的喜欢过我，我却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暨无你啊，真的是我这永生永世的劫。

      暨无，你我一同长大，你叫我忘川，我问你为何，你说：“我愿许你你能横渡这忘川，去往这万千世界，看尽繁华，终成仙道，一世无忧。”

      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那时意气风发，言笑晏晏。可暨无，现在的我横渡忘川不过是轻而易举，也看尽了这大千世界许多繁华，终成仙道。

      可却没有一世无忧。

      我在想，我们不过是红尘中的渺小的一颗沙子，我不愿去往忘川终日思及你，我背负了万古骂名，我想你是能懂我的，你许我一世无忧，既是许我，为何不能接受我为你做的一切，我求的，只是能同你一起无忧。

      暨无，我终是恨你恨不起来，我知道我心早已成魔，入魔者，皆不能回头，你从来都不知道的。

   

    三十年后。

    “姑娘，为何你还在这忘川，无聊可否，小生不如给姑娘讲个故事解解闷。”

    还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那时天地间还有许多修仙者，一举一动皆有满天霞光，普通人称他们为仙人。

      可我却觉得仙人还不如普通人，成仙者，如若不能在两百岁之前横渡这忘川，这一生便会受尽蚀骨之痛，此辛秘从修仙起便会得知。

      忘川是一条横亘我们所处界面的一条大河，它的来历不明，不知道它有多宽，它的尽头在哪里，它去往何处。只知道，无人能靠近忘川河， 入忘川者若是失败，便会失去一生记忆，受尽蚀骨之痛，千年万年，变得痴呆麻木。但若是修仙者，听闻若是能横渡忘川，便会去往另外一个世界，悟破长生。

      可是有天却从忘川河走出来了一个女子，她一身黑衣，蒙着面纱，不知面纱下是怎么的脸，可看见那女子的第一眼，便会觉得似不是红尘仙子。

      那女子便是后来的忘川，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该往哪去。

      后来她被剑冢的出世者记为了记名弟子，后来，我便遇见了她。

        我便是剑冢的少主，父亲把她带回来的当日，便对我说：暨儿，以后你便带着她吧，她从忘川中来，许是有极大的机缘所在，你要是能弄清她为何能从忘川中来，我便会请教出世者让他教你横渡忘川的法子。

        剑冢的出世者是剑冢真正的主事人，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只知道他是唯一一个从忘川归来的人，人们便叫他为出世者。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忘川，那天她也是一袭黑衣，蒙着面纱，眼神总是叫人难以忘怀，清冷寡淡，却又是风华绝代。

        “姑娘，小生唤作暨无，不知姑娘芳名。”那是我第一次同她讲话，我讲不清是何种感觉，依稀觉得我以前定是同她相识，那种感觉让人欢喜。

          “无名。”

          我望向她，有些惊讶，她的声音似被别人施过法一样，空灵极其的好听。

          “那我以后便唤你忘川可好，以后你便同我在一起，我来照顾你。”

          “为何唤我忘川。”

          “我愿许你你能横渡这忘川，去往这万千世界，看尽繁华，终成仙道，一世无忧。”

            “可好。”

            “好。”

            我同忘川一共生活了一百余年载，不知她从何处得知，若不能渡这忘川，便会一生受尽蚀骨之痛。从那时起，她便会常常问我：暨无，我找不到方法，你会不会怪我。

              我知道她现在能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她同我说：“暨无，我以前是生活在那里的，那里有很多很多的人，它们漂在河上。”

            我知道她说的那里便是忘川，后来我去问过出世者，为何要选忘川做记名弟子。他说：“忘川是忘川河所生的灵，它们一辈子生活在忘川，不懂悲喜，没有情感，可不知为何忘川能走出这忘川河，许是你与她的劫吧。”

          这些我从未对忘川提及过，我怕她会记起所有的事，我怕忘川她会离开我。

            可忘川极其的执着，她怕我受尽蚀骨之痛，她怕我会抛弃她，她怕我要是没有那么喜欢她该怎么办。

          为何这些我以前从未想到过，为何没能提起她对我的重要。若不是这样，忘川不会逼她的师傅交出渡忘川的法子，甚至以她师兄的死要作为要挟。忘川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对师傅的不孝，杀了同门的师兄，这都让她万劫不复。

          那天她还是一袭黑衣，站在忘川之上，像极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忘川，她问我：“暨无，你可曾怪过我，我怕你会怪我。”

          我望着她，我知道她那面纱下的脸带着些紧张，也带着些期待，我知道她期待我会同她一起面对。

        “各位同门，忘川犯了大错，绝不姑息，不如将她放入忘川河之中，我与他一同受罪，也算是抵了一些罪过。”

          我不知我为何会没有死，但是我知道忘川不会死，她是忘川的灵，这样便是极好的了。

         

          暨无，你啊，从未了解过我的。那日，我怕你会怪我，怕的若是我不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忘川了，我怕你会不开心，怕你会怪我那样心狠、薄凉。

          那日，我入忘川。我想起他们所言：入忘川者

若是失败，便会失去这一生记忆，我念于此，竟会觉得有些欣喜，若是暨无忘了所有，和我同生活在这忘川，便是极好的。

          入忘川的那刻，我便想起了所有。忘川上生活了许多许多人，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悲喜、欢乐。是了，他们便是想横渡忘川却失败的人，他们一生都不能走出这里，在这里过着另一种长生。

          而我便是这里消除记忆的灵，不知是否吸入了太多记忆，有不甘的、怀念的、欢喜的，我便成了这里第二个有情感的灵。我不知这是好还是不好，婆婆说：“我终究是会想起来的。”

          婆婆便是这里存在着感情的灵，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她守着忘川，一守便是几千年。婆婆不是那种婆婆，婆婆生的极好看，用他们的话说：“倾国佳人、绝代风华也不为过的。”

          我自有情感以来，我便怀疑我是不是婆婆的孩子，她在这里守着我，待我同她一样后，她便离开去找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子，话本子都是这样讲的。

          我觉得我也想是聪明的，婆婆站在忘川的尽头 ，不知她在看些什么，只能听她零碎的说：“我是不是错了、错了。”但我觉得婆婆才不是那种绝情的人，不会做错事情的。

          我回到忘川，我又看见婆婆站在忘川的尽头，她望着我，望了我好久好久。

          她说：“你为何要回到这个地方，既然走了，回来作甚。”此刻，我也难懂婆婆。我以为我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久，想是能看懂婆婆的。我也知婆婆怪我，怪我私自出了忘川，还没有给她带些好吃的回来。

          “婆婆，我想要你见一个人，他待我同你待好一样好，我想要他横渡忘川，去往长生。”是的，我后悔了。我不想让暨无同他们一样，没有悲喜，不想让他忘记我，我想让他记我好久。

          “你可有名字了，在外面活的可是快活。”

          “忘川，暨无为我取得名字，可好听。”

          “忘川、忘川。”婆婆口里念着这个名字，念着念着便哭了。

            “忘川，你本就叫做忘川，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我不懂婆婆言中何意，只觉得她今天极怪，她那么喜欢我，我回来她想是会极开心的。

          “忘川，你见到出世者了吗？他可有同你说过些什么。”我想我是懂了，那个让婆婆魂牵梦绕的男子便是出世者，难怪他没有去往另一个世界，而是又回到了忘川外面的世界。

            “婆婆，我没有同他讲过话，不知。”

            “那便算了、算了，他终究是绝情的。”婆婆说他绝情，可婆婆不是常说是她错了吗？可为何婆婆不愿同我讲她的事。

            “忘川，你真的可愿你带回来的男子去往另一个世界，若是他去了，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婆婆，我是愿意他去的，他去了那么好的地方，这样想起我，都会觉得开心。”

              “忘川，你痴了。”

           

        后来，婆婆便对我说了她的事。

        婆婆出生起便在忘川，她在忘川待了三千年，便觉得无味些了。

          她出了忘川，出了忘川遇到了出世者。那时，她同我一样没有记忆，想着法子能让他们一起横渡忘川。可婆婆入忘川的那一瞬，便想起了所有记忆。

          那时，出世者并没有横渡这忘川的能力。婆婆便对他讲她是忘川的灵，忘川灵出生时便会佩戴一枚珠子，就是靠着那枚珠子，便能免去那蚀骨之痛。若是留给旁人，旁人便能出这忘川，不受那些蚀骨之痛。

          婆婆想让出世者留在忘川，她对他讲：“她会找到法子，让他横渡忘川，去往长生。”

          可出世者不知是不相信婆婆，还是没有那么喜欢婆婆，它骗了婆婆的珠子，一个人走出了忘川。

          婆婆对我说：“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不会让我受尽那蚀骨之痛。”可我知道，婆婆在这忘川待了那么久，一个人受着那蚀骨之痛，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子再也没有回来找过他。

            我问婆婆，为何她不去往另一个世界，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不必在这忘川中受尽蚀骨之痛、千年孤苦。婆婆说：“忘川，我舍不得。”

     

            “忘川，婆婆没有法子让他横渡忘川，你也没有，你若是不想他失去记忆，就只能。”

            “婆婆 你可知我从何而来。”其实，我倒是希望我是婆婆的孩子，这样好歹还给婆婆留了些希望。

            “我不知，我只知道你是从忘川的尽头而来，来时也佩戴那枚珠子，同你来的还有一男子，和你带回来的男子生的极像，他还说你的名字唤作忘川，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其实我也觉得我遇见暨无，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来的极其炽烈，我不知我与他的前尘往事，我也不知我为何心里对他总存着一些芥蒂、不喜。

          我将我自己的那枚珠子给了暨无，可就在那一刻暨无便不知去处了，再也找不到了。我问婆婆，婆婆说：“他会回来的。”

          可我却有些不信，我害怕暨无同出世者一样，不来找我，将我扔在着忘川河中，受尽蚀骨之痛，千年孤苦，却也不及心死。

          我流连于忘川中，三千余年载，我想我是找不到我的暨无了。

          “姑娘，忘川便是你，我是暨无，你可否记起来了。”

          “暨无，你才不是我的暨无，他走了好久，我等了他好久。”

          我知道是我痴了，每日流连于这个不存在的梦，我想我是会等到我的暨无带我走的，可我又却怕，怕他还是怪我。

          我常在想，我的暨无是否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没有忘川的世界。

            暨无，若是，你能许我万里红妆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