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村庄,午后,我们相约去爬山。
说是爬山,其实不过是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也只是从村庄的河边走到山顶上。山顶上也是有人家住的,只是以前住的人家多,而现在只有几户人家罢了。
每次回到家乡,总想去爬爬山。总想站在山顶那里望一望。虽然家乡的全貌早已深深印在脑海,清晰无比,然而这每每一望,总会让我的内心变得更加踏实、温暖且富足……
爬山的每一个脚步都应着童年的欢声笑语成为成长的节拍,我在每一个脚步声中聆听着童年趣事,目睹着其间的种种欢乐……
“小弟,你认识这种草吗?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我眼前一亮,用手指着我儿时最喜欢的一种草。
“这不是狗尾巴草吗?这,谁能不知道呢?”
“为什么叫它‘狗尾巴草’呢?”
“因为它长得就像狗尾巴。”
“我小时候经常玩这个,就是忘了它叫什么名字”,没等小弟回应,我便又补充道:“我记得小时候总会采一些,有时候是和小伙伴们在一起,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每次都会采一些,将几个围成一捆,就变成一个小扫帚,我还曾想用这小小的扫帚扫干净我的屋子、甚至扫出我的未来呢……”
走到山顶,眼前之景和心里想的别无二致,不一样的,是切实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和冬日里干草的气息……
站在这里,我又和往常一样想起一件事。这件事我曾和最爱的人分享过,也一个人回味了好些年,每次想起,都会动容不已……
那次,也是和最爱的人沿着同样的路,爬着同样的山。那一次,我和最爱的人诉说着童年趣事,一件关于辣条保质期的事情。记得那一次,初到山顶,微风拂过,我才猛然惊醒——噢!原来是这样子啊:
年幼时,喜欢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尤其是二姑来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我和叔伯家的哥哥姐姐们便一同跟着二姑和她的女儿去爷爷奶奶家(我家和叔伯家住在村庄的河边,爷爷奶奶家住在山顶上)。人多,热闹,玩得开心!
那次,午饭过后,稍作休息,二姑便要和爷爷奶奶去地里种地,哥哥姐姐们也会跟着一同去。只有我十分不乐意,我害怕地里毒辣的阳光,它总让我生畏,我无法想象自己通红的脸以及让人喘不上气的温度,我嘟起小嘴,吵着闹着,坚决要回家。
“奶奶家地里有许多宝藏,你不想挖宝藏吗?”
“宝藏?我只在电视里看过,还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那去吧!”我内心有一丝希冀。
“想!我去!”脱口而出的话语,藏不住我满心的期待。
蹦蹦跳跳到奶奶家地里后,大人们开始干活,哥哥姐姐们便在地里欢蹦乱跳,唯独我认认真真寻起宝藏。在大人的指示下,我在这片土地的边缘卯足了劲拼命地挖。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大地,也烤着我小小的脸庞。好久,我仍旧一无所获。然而,太阳就这么赤裸裸地对着我,光芒愈加刺眼,这大片的土地似乎也艰难地冒着烟,我们似乎是一样的难受。就在我耐心耗尽之际,在大人的提示下,哥哥姐姐陪我一起挖宝藏,我们很快便挖到了。我清晰地记得就是在这片土地,我们挖到的宝藏是各种各样的零食,其间,记忆最为深刻的是我用双手高高举起的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一整袋喜之郎果冻……
“是啊,那果冻的包装袋上也肯定是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的啊!”我猛然惊醒!
原来,爷爷奶奶家地里的零食并非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宝藏,而是他们特意为我埋在地里的呀!然而那时,我并未认识到。我小小的身体里装满了大大的快乐,喜悦之情无以言表,我似乎还能从记忆中自己合不拢嘴的画面里听到自己一直停不下来的骄傲不已的笑声,我似乎还能从那天的阳光里看到自己闪耀着快乐光芒的无比美丽的眼睛以及那高高举起的拿着“宝藏”向长辈炫耀我寻宝结果的双手,我亦能清晰记得他们的笑容以及那满是宠爱的眼神。这,是我无比美丽的童年。
阳光下,那片土地里,有我的狂欢,也有大人们辛勤劳作的汗水,有我的天真烂漫,也有我记忆里面对生活不屈不挠的亲人……
“小弟,我给你讲件事……”
“我知道,是你寻宝的事。”未等我说完,弟弟便把话接了去。
“是啊,自从那次的突然醒悟,我便将此深深记在了心里。自此,这件事就成为我骄傲的资本——我美丽的童年,我亲爱的家人……”我心里不止一次这样想着,每次想起,都无比开心,也无比回味……
“你知道吗?那件事之后,我特别热衷于去地里寻宝。无论路途多远,无论天气如何,只要家里有人去地里,我总是自告奋勇,抢着要去,哭着闹着,只求家人能带我去。有一次,我哭着闹着跟爸爸妈妈到地里去。寻了好一会儿宝藏也没寻到,就向爸爸询问宝藏藏在何处,谁知爸爸竟直接说地里没有宝藏。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一次次地向爸爸询问,最终是看着爸爸说的那么认真的样子,我哇哇地大哭了起来,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又如那哗哗的雨水般倾泻,似乎每一滴眼泪都向全世界宣告着我满心的失望与委屈。我嚷嚷着,吵着闹着要回家,爸爸妈妈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慰我,即便是从树上为我找到了三个鹌鹑蛋,也无法抚平我幼小的心灵。我始终无法相信地里没有宝藏,因为我确实在爷爷奶奶家地里寻到过宝藏!”
突然,我笑了:“我怎么那么傻?二十几年过去了,爷爷奶奶也已经去世了好多年了,我才在那次爬到山顶的那一刻突然领会到——”
“从小傻到大的老姐。”小弟笑着,他似乎读懂了这份岁月……
我们相视,都笑了……
脚步停留在山顶。眼前,太阳它离土地那么近,土地变得更加温暖,混合着干草的香气,愈加芬芳。小草在阳光里跳跃,星星点点,闪闪发亮。阳光下静谧而温暖的土地愈显生机,仿佛又诉说着久远的与我们有关的故事……
蓝天下,夕阳中,微风里,狗尾巴草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轻轻摇曳,仿佛那金色的土地里有讲不完的人间烟火。是的,就是在这片狗尾巴草的土地上。爷爷奶奶家土地里简单的宝藏,成为我记忆里无比温暖的宝藏,成为我人生中无比厚重的宝藏……
在夕阳的余晖里,我们走在那山头,继续诉说着与这土地有关的一切。缓缓下山,一步一步,似是又把岁月重温了一遍。看着家中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我的内心更加的踏实、温暖且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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