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说:“我如今在这里,写下来这些话,万万年之后,如果被一个有心人读到了,领悟到了话中意思,岂不是正如朝夕之间的相遇一样令人畅快吗?”
谈谈庄周:人道的反叛抑或证成这就是他的“旦暮之遇”,所以他写《齐物论》,意义是未完成的。
意义聚焦到读者身上,荀况读了,荀况说:“庄周被天道蔽障住了,而完全不懂得人道。”
荀况在意天道和人道,他读庄周,把庄周完全放到了天道的一边儿去。
这么说的时候,荀况的隐含立场,人道是要优于天道的。
荀况说:“所以明确天和人之间区分,就可以称得上是圣人了。”
【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接着又说:“只有圣人不会去追求通达天道的内涵。”
【唯圣人为不求知天】
荀况的天道,是自然的,无情的,不为尧存而不为桀亡的。
而他的人道,文明在此,价值在此,礼义之统的人伦世界全都在此。
所以荀况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指着鼻子骂庄周了。
庄周可一点儿也不在乎。
庄周在荀况之前,庄周说:“泉水干涸了,鱼儿挣扎在陆地上,靠吐出来的气息和吐沫互相湿润着彼此。这怎么比得上他们曾经在江河湖海之中,那样得优游从容呢?”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周是浪漫的,连带他讲的故事,也都是浪漫的。
他的泛浪漫使他把故事讲得很低,却要把义理讲得很高。
末了,自身的浪漫消失殆尽,庄周四顾茫然,他开始担心别人读不懂了。
于是庄周又说:“鱼儿在江湖中相忘,人们在道术中相忘。”
【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什么是相忘呢?
作为人的主体,溶溶漾漾地,以超自觉的方式融入了道的流变中去。
就像鱼儿在江河湖海中悠游从容一般。
庄周的天道与人道,是一体难分的。
所以他压根儿不打算接下荀况隔空寄来的批评信。
庄周笑嘻嘻地,转面对惠施说:“你怎么知道我所说的天道不是人道呢?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人道不是天道呢?”
【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庄周喜欢玩文字游戏,也喜欢玩逻辑游戏。
他以浪漫的、荒诞的、夸张离奇的方式说话,把意思隐藏在真假纷纷的话语中。
他把这称为“吊诡。”
谈谈庄周:人道的反叛抑或证成庄周轻视人,也是真假难辨的,他把人道隐藏在人里面。
等到他讲,讲天道的时候,人道才慢慢浮现出来,游曳成与天地的同构性。
【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
庄周讲超越,他讲人和天,全是要超知性、超自觉的。
要超越他我,超越自我,然后再自我审视,才算是进入了他“形之上者谓之道”的竞技场中去。
庄周也讲贯穿,他讲感性与知性,都要完完整整地贯穿到人的整个儿生命中去。
要贯穿直觉的通感,贯穿整体的冶游,然后分殊贯穿为同一,才算是彻上彻下地打通了他的天道与人道。
所以庄周真是有趣。
他自矜风姿,形神寂灭,在自相矛盾中自洽自适。
无态度可取无情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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