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断息
自从升了行助以来，丁一阳忙了许多，不止是白天的工作需要太多的协调，更多的是晚上多了很多的应酬。不过只要一到了周末，他可是能躲就躲。周五下班，丁一阳接上斯薇，准备往自己父母家去吃饭。
就在斯薇上了车出发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咦？伯伯打来的，什么事呢？”
……
“喂，伯伯，怎么啦？”
……
“嗯！好的，我和一阳正好在一块，他在开车，那我给他说——可以，我们没安排的，我稍后把他身份证号发给杨柳吧。”
……
斯薇挂了电话，看着丁一阳，“伯伯说他这会儿在北京回不来，刘博和杨柳要到渝都去办个事，想你跟着他们一块去一趟。”
丁一阳看着路，专心开着车。“哦？渝都？对了，之前听说过，他们和渝都的两家钢贸企业有合作，我当时还提醒过他。怎么？有情况？”
“不知道，他电话里没说清楚，应该是不放心刘博和杨柳吧。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到重用刘博的，他那水平的人，咱们西城银行现在可是多了去了。”斯薇摇摇头。
“好吧，什么时候出发呢？”
斯薇发完了短信，“说的是尽量今天晚上就到渝都那边，你也知道伯伯这人，雷厉风行，遇到急事比急事更急。我已经把你的身份证号发给杨柳了，她定好动车票会联系你的。”
“嗯，好的。”丁一阳想到这次突然的渝都之行，还真的不免担心起来。
到了父母家，正好开饭，丁一阳接到了杨柳发过来的订票信息，一看时间，草草地吃完，然后送斯薇到家后，换了一身商务便装，简单收拾了点行李，随即出发去了火车站。
进了安检口，看到刘博和杨柳已经到了，两人都是满脸的愁容。
“斯董给你说了吧？”刘博见了丁一阳就问到。
丁一阳摇头，“没，就说他在北京赶不回来，让我和你们一起去趟渝都。说具体的事，路上你会详细告诉我。”
“时间有点紧张，丁总，刘总，要不咱们上车说？”旁边的杨柳看了看表。
三人急忙跑到月台上了车，因为已经是最后一班，又定的一等座，车厢里空荡荡的，刚好可以谈事。
火车出发后，刘博对丁一阳说到：“之前咱们不是给两家渝都的钢贸公司放了款嘛，我还带着团队待在渝都一周，仔仔细细做的前期调查，这两家可都是渝都数一数二的钢贸企业。”
“嗯，我听说过，实力应该是当地首屈一指的。”丁一阳点点头。
“他们的利息，我们是把超过规定的部分，当财务顾问费先收了，然后其余的部分是按月支付。也就在前天，该付息的时候，这两家公司都断息了。一联系，说是账上有钱，但被法院冻结了。”刘博焦急地说。
丁一阳不明白，“嗯？那就是说这家公司之前就有债务涉诉或者是已经在其他债权人那里出问题了啊，调查的时候没反应出来？”
“这我们哪能调查得到啊？一打听两家公司之前在外面到处借水钱，拿的资金全是高利贷，我们一家给了5000万元，都没止住窟窿。”
“可是放款给他们的时候，不是做了钢材现货质押吗？那天你给斯董汇报的时候我也在，不是还有央企仓库管理公司做第三方监管吗？”丁一阳就纳闷了，回忆此前刘博在斯国恩办公室里汇报的内容，听着可是万无一失啊。
刘博急得额头都出了汗，“问题就在这里啊，那两家钢贸公司现在两手一摊，一点都不怕咱们。”
“不怕咱们？仓库里面的货直接拉走呗，等价起来的时候再处理了。”
杨柳补充到：“问题是那货，不仅仅是质押给咱们了。”
“啊！？”丁一阳看着刘博和杨柳，瞪大眼睛。
刘博彻底没了底气说话，杨柳补充道：“手续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人家这个第三方仓管公司，还真的就是做了重复质押的事。你能怎么说？这么大的仓库，货全堆到那里。1亿元的东西，早就放大了4到5倍，从银行和债权人那里贷了4、5亿元的款了。”
丁一阳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历来他都反对存货质押这种担保手段，监管始终是个技术难题，就现在这监管水平，想要绕开监管的操作成本真不大，稍微起了贼心，真是防不胜防。如果这1亿元出了问题，对常恩集团现在倒不至于出现致命的打击，但也是会流不少血，是得吃不少补品才能养回来的。而且对刘博来说，这件事，可以认作是出了操作风险，自己没做好贷前调查，没摸清楚借款人实际负债情况；没做好贷后管理，让担保措施悬空，都是失职。如果他自己在里面捞了好处，那就叫渎职了。这也是斯国恩让自己跟着他俩来一趟的原因吧。
一行人在动车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刘博一直自顾自地在那里强调自己有多么的尽责，杨柳没怎么说话，丁一阳心思早就飞到了渝都。或许，说不定有一个人能帮下自己。
丁一阳拿出手机，想打电话，但一路上隧道太多，信号几乎没有，只有试着发了条短信，碰碰运气吧。
深夜，三个人总算到了渝都。刚一下车，丁一阳手机响了。
“喂，兄弟，你可是回我电话啦，没办法啊，这一路上信号太差了。什么！？你到了？”丁一阳喜出望外，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还是渝都的朋友们耿直啊，有这些个高中同学，也是他总对渝都念念不舍的原因。
迎面扑来的热浪，和这群刚下火车的人浪交错在一起，空气瞬间变得嘈杂和浑浊，但就算再混乱，丁一阳还是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穿着花格子衬衣、留着圆寸头、捏着LV手包，双手挥舞着的张龙飞。
出站两人一见面，张龙飞就一把搂住了丁一阳。“哈哈，一阳，什么风把你吹回来啦！？你可是结婚过后就没和兄弟们联系过啦。你看，你一联系，兄弟我立马就从牌桌上撤退。不过今天手风顺得很，业务麻将居然想输都输不了，真是的，刚好打平。”
“我能有什么事啊？正好过来出差嘛，这么晚我都不好意思联系你的。车上信号又不好，发条短信试试，万一你在夜生活没空看，我也就不打扰了，哈哈哈。”丁一阳见到这个高中玩得最投缘的好朋友，也是真高兴。
“知道你要回来，刚刚我就给杨浩打了电话，他这会正在陪领导唱第二台，完了就跟着过来，让我们找个地方先干起来。等会我带你们去一家最近最爆的网红火锅店，保证你们爽个够。哦，这是你同事吧？”张龙飞主动跟走在后面的刘博和杨柳打了招呼。
“刘博、杨柳。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张龙飞。”丁一阳介绍到，“我也是渝都人，今天也算是回了趟老家。”
刘博笑着打了招呼，想交换名片，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妥，也就笑了笑。
倒是张龙飞对杨柳来了兴趣，也是，杨柳这气质外形，就算是走在美女云集的渝都大街上，也是能出类拔萃的。再加上今天她这一身凸显身材的紧身职业装，一直吸引着张龙飞的眼球。
张龙飞开着他的发现越野车，带着丁一阳一行人，来到了所谓的网红火锅店。
跟西城的火锅店重装修不一样，这家网红店是一如既往的渝都火锅风格，没有任何装潢，就是简单的一砖一瓦堆砌出来的老式火锅桌。就算现在到了凌晨，也坐满了人，张龙飞在路上给老板打过电话，所以正好留了一桌，不然还得排队！
三个人走得急，晚饭没怎么吃，当下这一阵带着花椒、辣椒鲜香的浓郁牛油火锅味扑面而来，让他们仨止不住的口水往外冒，等着上了菜，立马夹上毛肚、鸭肠烫起来。
张龙飞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吃，得意地拧开手中的啤酒。“如何？比西城的火锅好吃吧？西城火锅就是香料太多，不像咱们渝都，强调的就是新鲜和麻辣，吃的就是菜品和重口味。”
丁一阳夹着一片毛肚，上上下下地涮。“这点你说得对，吃，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时间，你们看这毛肚吧，都说七上八下刚刚好，那就是要把握好这一片毛肚的绵和脆，在这两种口感中间找一个平衡点，放到嘴里的时候才能称得上是最大的享受。”
大家边烫火锅边喝酒，张龙飞又举起酒杯，邀着大家一饮而尽。“哈哈哈，一阳，我看咱们同学里面哈，只要是你和杨浩坐在一起，那可是不管说什么都是讲究，说到啥都能让咱们觉得是在听你们俩对着讲评书，你们就是咱们班上硕果仅存的杂家二人转。”
“谁是杂家二人转啊？你看你，又背着我说坏话了吧？”
大家转过头来，看到一身白衬衣、黑西裤，短发皮肤白，与粗犷的张龙飞形成鲜明对比的杨浩走来了。
热活着喝了酒，张龙飞和刘博、杨柳也熟了，主动介绍起来。“哟，浩儿哥来了，我来介绍一下啊——这位是丁一阳。”
“滚。”
“这二位是一阳的同事，刘博和杨柳美女，记住了啊？这位是咱们班长，杨浩。目前是咱们渝都最大的国有公司，渝都投资的副总。”张龙飞边说边给杨浩把桌上的空酒杯掺满，“来，欢迎各位到渝都，咱们老同学，敬一敬咱们的新朋友。”
渝都人民的热情刘博和杨柳这次算真正领教了，菜没吃几口，啤酒都喝了快两件了。两人专心的对付面前的火锅，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着话，主要还是听着面前要好的三兄弟叙旧。
“我说，浩儿，你不是十月份就结婚吗，准备得咋样啦？”丁一阳端起酒杯，和杨浩单独喝了一个。
杨浩这已经是第三台了，但酒量确实比张龙飞厉害太多，依然是来者不拒。“嗯，按部就班，国庆节不要到处走啦，你一定要回来参加。”
“放心吧，他不来我也会去西城把他拉回来，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嘛，我还要去把关雨霏拉过来，见证一下你和谢琳琳的幸福。”张龙飞又喝高了，开始口无遮拦。
“我和她，怕是没一阳和她熟吧？高中那会儿顶多大家传传纸条，她和一阳是大学在一起的，那可就是共处一室了，对吧？”杨浩给丁一阳使了个眼色，这两人老爱把往事拿来互相涮，早就没啥忌讳了，“不过雨霏最近怎么样？现在钢铁产业受伤挺严重的，西省那边的西南山钢铁厂，渝都这边的渝东钢铁厂，都相继经营困难，各大金融机构都停贷了，征信记录非常不好。也波及到了好多家西南片区的钢贸企业。”
丁一阳摇了摇头，“我都还是几个星期前见她的了，最近没怎么联系。关叔叔能量大，就算行业出了问题，他们应该也能化险为夷吧。”丁一阳这段时间真是没联系关雨霏，一来自己忙三尚科技和红泰制造的事情去了，二来上次关雨霏哭着撵走自己，让他挺不是滋味，还是等她主动联系自己的时候再见面吧。
“你还是要多关心一下她啊，大家都是老同学，而且又都在西城，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杨浩这话听得在座的五个人都觉得舒服，就着张龙飞刚开的一瓶酒，各自又干了一杯。
“杨总，你别说，这钢贸企业啊，确实是把咱们西城的债权人们，坑惨了。”刘博不胜酒力，有点多了，“我看你和咱们丁总也是老同学了，我也不好一直瞒你们。其实——”
丁一阳看刘博东倒西歪，舌头都在打结了，自己接过话来，“其实这位刘博刘总和杨柳杨总，是斯薇伯父的公司——常恩集团金融板块的一二把手。”
“哦？常恩集团也开始放水钱啦？”张龙飞一个兴奋，来劲了。
丁一阳摇摇头，接着点点头，“才开始涉足的民间借贷，刚好去碰了最不该碰的——钢贸。”
杨浩给丁一阳、刘博和张龙飞散了烟，点上，“看你们这次匆匆忙忙地来，还涉及了渝都的钢贸？”
杨柳喝酒上脸，红着脸颊冲杨浩点头，“杨总果然厉害，我们这一行，确实是因为两户借款人，而且都是渝都知名的钢贸企业——江山贸易和渝行贸易。而且质押的出问题钢材，也是放在最大的仓库监管方——中渝仓库里面的。”
张龙飞听到名字，呛了口烟，赶紧灌了口啤酒，说到：“江山贸易和渝行贸易你们也敢合作？知道吗？我做贸易做工程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改行做装修了？就是钱不好收啊！江山贸易我不好说，没合作过，但就渝行贸易那帮人啊，千万不要去装孙子，直接提一把亮晃的西瓜刀去比着脖子要钱，才能要到一张承兑汇票！那日子，我现在敢都不想去回忆，惹到这些个老赖，算你们倒霉——嗝——”说完打了一个酒嗝。
杨浩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这两家，已经算是咱们渝都经营得比较好的钢贸企业了。不过最近在风口浪尖上的也是他们，两家企业在这边都挺有话语权的，带着钢贸协会的一帮人，公然拖欠银行贷款，还给政府施压。非得把自身经营的问题，拔高到银行和政府不支持上去，到处拉横幅，企图通过媒体施加舆论压力来公开拖欠贷款本息。这下好了，听说现在闹得债权人被迫出招，通过法院直接把账户全冻结了？一帮法盲啊。”
刘博使劲地点头，“是的，冻结了。所以连我们这边的利息，也转不出来了。”
丁一阳灭了烟头，接着说：“光欠息当然好，听说质押给常恩集团的钢材存货，已经被重复质押过几遍了，也被前面那些银行为主的债权人给锁仓了。那家中渝仓库可是胡乱盖了不少红通通的鲜章出去。”
杨浩摇了摇头，“中渝仓库我没直接联系过，但可以打听，争取约个能说实话的人跟你们见见吧。明天你们还是去和江山贸易、渝行贸易好好谈谈，他们如果铁了心当老赖，赶紧告了吧，我看没人能帮他们，估计现在都已经被控制了吧。”
“是啊，渝行贸易的人一直关机，我给江山贸易的蔡老板打电话，都不是本人接，说是新来的秘书，好不容易才约到明天去公司见面。”刘博一脸沮丧。
杨浩看着丁一阳，“金额多少？常恩集团应该不会因为这两笔伤筋动骨吧？”
丁一阳手指比了个“1”，说到：“伤筋动骨不至于，但也不会只是皮外伤。”
张龙飞红着脸，瞪着眼睛，“一千万？这么多？”
杨浩看着他，苦笑不得。“一千万？一千万咱们的丁行长会亲自回来？”
“别开玩笑，什么丁行长啊？”
“哦？难道还是丁科长？”
“哎，像杨总看齐嘛，稍微有了点进步。”
“不错啊！不就是丁行长吗？你看你都不把喜事告诉兄弟们庆祝一下？那你今年可不就是双喜临门了？听说斯薇四月份不是怀上了吗？太快了嘛你们，三月份才接的婚，搞不好今年你还要三喜临门呢！来，不谈工作了！一起来恭喜咱们的一阳同学！祝愿今年就是你的腾飞年，一阳初现！万事如意！”
杨浩这两三句话的功夫，让大家暂时一扫阴霾、酒兴又起，连着喝了不知道多少杯。到了酒店都快两点了，一行人赶忙睡下，为明天的恶战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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