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前赴后继的雨水在沥沥地下着。漆黑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霎间照亮整座城市,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如同一颗炸弹倾刻间在天边爆炸了。
陈飞不理会雷声如何作孽,他甚至不理会叼在嘴边的香烟已经燃烧到了它生命的尽头。仿佛此刻世上所有的事物都与他无关似的。
可是此刻世上所有的事物真的都与他无关吗?
不是的,至少他此刻正在后巷客栈灯光暗淡的过道里努力地用钥匙开着自己的房门。可是他都调整了好几个姿势了,他依然打不开自己的房门。
“没理由啊,我不过是下楼买包香烟回来,房门怎么就打不开了呢?难不成是刚才的雷声把钥匙其中一个小齿给吓掉了?”
陈飞正这样嘀咕着时,房门突然开了,然后映入他视线里的是一个披着一头乌黑长发并穿着一套白色睡衣的漂亮女孩。她的左手拿着一台和他口袋里一模一样的静夜黑颜色的魅族16的手机。
陈飞看到女孩的第一时间,他差点把最近刚练起的胸肌给吓掉了。因为眼前的女孩竟然长得有点像他爱了很多年却不能遂愿的安生。他做梦都想不到既然在这样雷电交加的夜晚会以这样的形式遇见一个长得有点像安生的女孩,也太戏剧性了。
女孩开了门后,她并没有立刻质问身份不明的陈飞到底开她房门有何目的,而是半掩着门目光冷冷地游离在他的身上,仿佛要看穿他身上的每一寸秘密似的。
虽然陈飞被女孩看得很不自在,但他不知怎么了,平时能说会道的他此刻竟然仿佛丧失了语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孩见陈飞没有说话,她本打算看他如何解释再开口,但这夜色浓得看不到真相的场合终究得有人先说话。
所以,她一脸冰冷地说:“你都敢三更半夜来开我的房门,怎么现在没勇气说话了?你别以为你现在不说话,你就可以抹掉你刚才在开我房门这个事实。”
“美女,请你别黑白不分好吗?什么叫做开你的房门?这可是我用真金白银租来的房间,怎么就成了你的房间?”
陈飞正想说出这些话时,他忽然看到了房门上写着1125,然后他硬生生地把这些话给咽回去了。因为他租的是1126号房。他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房间。
女孩见陈飞依然不说话,她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继续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沉默很酷?当心我报警把你的内裤脱掉拿去当了。快说,你三更半夜来开我的房门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看我孤家寡人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房间的锁跟我房间的锁到底是不是孪生姐妹。”
陈飞听到女孩说要报警脱掉他的内裤拿去当了时,他临时起了调侃她的念头。
女孩自然知道陈飞在调侃她,但她还是很爽快地接过这个包袱说:“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据我目测你房间的锁应该是公的,而我房间的锁是母的。所以,我手中的钥匙打不开你的房门。”
“如此说来,你是预谋犯罪了?”
女孩说这话时,她把门完全地打开并走到了门口。
陈飞在女孩走到门口时,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并用目光迅速地打量了她一下才说:“拜托了,美女,如今都进入快餐式的年头了,我怎么可能犯个法还跑去预谋。你是不是看我长得斯斯文文的就以为我好欺负?”
女孩不料陈飞倒打她一耙,明明是他三更半夜不知怀着什么目的来开她的房门,现在却说她欺负他斯文。
“我怎么就欺负你长得斯文了?倒是你,完全不理会人家害不害怕,人家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你却三更半夜跑来开人家的房门,你说我是应该喊救命还是应该喊非礼?”
陈飞听到女孩说人家一个弱不禁风时,他就差点笑了出来。但他明白这个笑意来的不是很恰当,所以他迅速地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才哄住了这个如同不懂事的孩子般的笑意。
陈飞在女孩说完后,他并不急着回答她,而是先猛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吐出来时才指着从她房间跑出来的明亮的灯光中的烟雾说:“美女,你知道烟雾为什么会自动散去吗?”
女孩在沉默着,她在咀嚼着陈飞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向对不理解的事或话都不急着表达。免得吃亏上当。
陈飞见女孩不说话,他只好接着说:“那是因为烟雾有自知之明。它知道它唯一的结局就是消失。不像你,你明明长得虎背熊腰的模样,却偏要说自己弱不禁风。你是欺负我是蓝翔技校毕业的,就以为我不懂弱不禁风的意思吗?”
他说完,他用左手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烟灰接着说:“再说了,你看我这瘦得皮包骨的模样,你要是跟别人说你已经把我非礼了,我相信别人都不会怀疑的。”
女孩知道自己虎背熊腰的身材是不争的事实,但她还是很讨厌别人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毕竟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所以,她目光冷得如同刀锋般尖锐地说:“你说谁虎背熊腰了?快说,你三更半夜来开我的房门到底有什么目的?再不说,我就报警了。”
看来女孩生气了,陈飞不敢再玩笑如实地说:“三更半夜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不过就是刚才下楼去买一包香烟,然后回来时一时恍惚得稍微地搞错了一下房间。”
陈飞刚说完,已经偷懒好一会的闪电立刻如同一把锋利的斧头劈开了厚重的夜色照亮整座城市,紧接着雷声就粉墨登场了,吓得女孩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间并关上了门。
陈飞望着女孩被吓得那怂样,他不禁地皱眉摇了摇头。因为他以为她胆子很大,居然敢三更半夜开门出来跟一个开她房门的男子对峙,不料一个雷声就把她吓出了原形。
他以为她不会开门出来了,于是他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可是陈飞还来不及迈出第一步时,女孩就打开了房门走到门前冷冷地说:“看你样子,你是打算回你房间了对吗?可是问题还没搞清楚,你觉得你回去合适吗?”
陈飞没想到女孩居然还敢开门出来,她胆怯得刚才被一个雷声都吓成那个怂样,她现在居然还有勇气打开房门来跟他纠缠。难道她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是不法分子?还是她真的太单纯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就是下楼去买一包香烟,然后回来时一时恍惚得稍微地搞错了一下房间了吗?”
“那好,我问你,你去买香烟时怎么不恍惚,为什么偏偏回来开房门时才恍惚?你这恍惚是不是也恍得太紧凑了一点?”
“对啊,为什么我去买香烟时不恍惚,偏偏回来开房门时才恍惚。姑娘,你简直太聪明了,一言惊醒梦中人啊。”
陈飞说完,女孩懒得跟他浪费口水立刻点亮手机准备报警。
陈飞见女孩打开手机要报警时,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好想夺过女孩的手机不让她报警,然后再跟她好好地解释,但他的顾虑让他不敢将念头转换成行动。因为他害怕把她的手机夺过来,她会误会他要抢她的手机,那样他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可是让陈飞更加郁闷的是,女孩才刚解完手机锁还来不及拔打110时,三个警察就来到了他俩的面前。
三个警察卒然地来到陈飞和女孩的面前也就算了,偏偏一个高胖得像一座山,一个瘦矮得像一只猴子。另外一个体型虽正常,但那外貌长得苍蝇遇见了都要绕着飞。看他仨,越看越不像警察。
陈飞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刚到的三个警察。
而女孩,看到三个警察的到来直接懵圈了。
女孩缓了一下,她才一脸疑惑地对三个警察说:“不是吧,我才刚解完手机锁,我都还没报警,你们怎么就来了呢?你们这工作效率是不是要稍微把握一下度啊。”
“不会啊,我觉得我们这个度把握得刚刚好啊。要是我们再来迟一点,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高胖得像座山的警察这样说着。
“可是你们好歹让我报了警,你们才来啊。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搞得我很没有存在感啊。”
“喂,说话要注意点,什么叫做你们要是再来迟一点,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陈飞和女孩不约而同地说着。
“小子,你别仗着你长得秀气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我们就找不到你犯罪的证据了。”
瘦矮得像只猴子的警察没有回答女孩而这样回答着陈飞。
“你这样说话也太不尊重人了吧。我都没犯法,我何来的犯罪证据?”
陈飞说这话时,他气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鸡蛋壳般硬的拳头。
“小子,你要不要这么紧张啊。这只是我们的一个假设,我们并没有说你一定犯法了啊。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你要打开女孩的房门真的是奔着犯法去的?”
外貌长得苍蝇遇见了都要绕着飞的警察说。
“你们都说了这只是你们的一个假设,那你们还拿出桌面来盖棺定论?你们这样是不是欺人太甚了?我告诉你们,别看我现在瘦得皮包骨,遥想当年我也是壮得像头牛。只是,我后来出了一场车祸被货车撞瘦得皮包骨而已。”
陈飞说完,他无奈地松开了刚才握紧的鸡蛋壳般硬的拳头。
陈飞松开了鸡蛋壳般硬的拳头后,他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说到重点,于是他抢先接着说:“不对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来后,女孩并没有跟你们说报警的原因,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开着女孩的房门的?再就是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在你们的警服上一点雨迹都找不到呢?难不成你们今晚一直潜伏在客栈里?”
“对啊,我还没说我报警的原因,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在开着我的房门?”
仿佛一直插不上话的女孩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了。
“姑娘,请你尊重一下我们积极工作的精神好吗?我们是过来帮你解难的,你怎么就帮他说起话来了?还有你,小子,你现在别这么得瑟。就算你没有犯法,但你好歹配合一下我们好吗?我哥仨已经好几天没钱吃饭了。”
瘦矮得像只猴子的警察说完紧紧地看着陈飞。
陈飞一听到瘦矮得像只猴子的警察说他哥仨已经好几天没钱吃饭了,本就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们是警察,此刻他终于确定他们是披着警服的不法分子。他想逃跑,但他知道他逃不掉。他只能频频地对女孩眨眼暗示她赶紧报警。因为她手里拿着手机。
女孩并没有从瘦得像只猴子的假警察的话中意识到他们是穿着警服的不法分子。
但她注意到了陈飞在频频地对她眨眼,可是她没有会意,所以她一脸鄙视地对陈飞说:“大哥,我看你长得也老大不小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学年轻人对我放电。暂且不谈你这桥段太老套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你是不是也要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啊。”
陈飞听女孩这样说着,他真想咬舌自尽了。
她的悟性低不说,居然还嘲讽他老大不小了。他相信,若那三个穿着警服的不法分子智商在线的话,她无疑是将他心中的想法转告了给他们。
这样,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真的是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战友。她现在跟他都是砧板上的鱼,他相信那三个不法分子很快就宰割了。
果然,那三个穿着警服的不法分子在女孩说完后,他们先是彼此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每个人的手里忽然如同变魔术般都多了一把水果刀并面目狰狞地说着:“不准动,打劫。”
陈飞听到三个不法分子说打劫,他没有慌张。因为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一脸冷静地一会看着三个不法分子,一会看着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女孩。
“不是吧,小子,我们都说打劫了,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静?你这态度也太恶劣了吧,你好歹配合一下我们哪怕假装慌张一下好吗?你看那女孩,她的演技就比你好多了。像你这样搞,我们会很怀疑我们的专业程度的。”
瘦矮得像只猴子的不法分子稍带怒意地说着。
“大哥,我都被你们打劫了,你们竟然还要求我的演技要在线?我就一个普通市民,你们这样是不是过分了点?”
“怎么,我们就要求你演技要在线,你咬我们啊。”
那个高胖得像座山的不法分子边这样说着,边持刀捅向了陈飞,然后陈飞立刻从梦中吓醒了过来。
原来是陈飞做了一个噩梦。
陈飞被噩梦吓醒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在漆黑里摸来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他想知道此刻是几点了。他确定是凌晨两点四十分后,他又迅速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准备接着再睡。因为时间还早。
可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仿佛被人下了诅咒似的。他无力破解这诅咒,所以他干脆不睡了。他如同死鱼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起了沥沥的雨声。
听着听着,他猛然发现琴弦般的雨声很像思念在胸口跳跃的声音,忽远忽近,忽轻忽重,然后他想到了安生。
他猜她此刻应该在睡梦中了。他好想目暏一下她睡着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用镜头把她睡着的样子给拍下来,然后洗出来放在钱包里。
这样,他就不用每天担心她老是失眠了。
可是他知道,他今生是无缘看她睡着的样子了。但他相信,她睡着的样子一定美得惊艳了时光。
陈飞记得他睡前并没下雨。怎么就下起雨了呢?他想起了刚才那个噩梦。梦里也在下着连绵不绝的雨水,梦里的地址也是在后巷客栈。
“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
他没有细想下去,他裹着被子起身来到窗边,然后拉开窗帘隔着窗户透明的玻璃安静地望着窗外。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凌晨时分眺望雨中的城市,但却是他第一次看这座陌生的城市下雨的模样。
陈飞是昨天下午才赶到这座名叫博罗的城市。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城市。他过来这座城市是为了看一场五光十色的灯会。灯会就在东湖风景区里举办。他是在安生的朋友圈上得知这座城市在搞灯会。
他赶到博罗市后,他第一时间赶去东湖风景区,然后在附近的后巷客栈里开了两天的房间。
他选择住在后巷客栈,是因为这家客栈陈旧的外表和墙壁上天马行空的涂鸦吸引了他寻找的目光。他一直都喜欢载满岁月的东西,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丽。而涂鸦,能够满足他对自由和诗意的所有想象。
后巷客栈只有两层楼,接待他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妇女。他猜她应该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她的声音很像安生的声音,偏甜,干净中带点锐利。她笑起来的样子也特别地亲切,让他异常地放松。如同回到父母的身边似的。
他的房间在二楼过道最里面的1126号房。二楼只有五间房,分布在过道的两边。一边只有两间房和通向天台的楼梯,另一边三间。没有1124号房。仿佛经商的人都很忌惮4字。
他的房间还算宽敞,并且收拾得很整齐和干净。
地板是铺着褐色的木地板。房门口的正对面是洗手间。往里走,就是一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很普通的电视和一些生活用品。电视柜的正对面是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床上有两个白色枕头和一床白色的棉被。床的两边各自摆放着一张床头柜,各自床头柜上放着一盏一模一样却很有特色的台灯。
再往里面走就是窗户了。很普通的窗,但他喜欢上面印着各种花儿的咖啡色的窗帘。
他走进了房间后,他并没有像他来的路上想象般放好行李后就立刻赶去东湖风景区欣赏灯会去了。
他只是先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然后安置好行李后,再回到窗边然后看见窗下的小巷里有个左手拿着小风车的小女孩在欢欣雀跃地跑着。
可是她跑着跑着突然摔倒了。她摔倒后立刻爬起来坐在地上哭,然后有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男孩把她扶起用手给她擦着眼泪并说着:“乖,不哭,有哥哥在,不要怕。”
看着这一幕,他的心里忽然充满了伤感。因为他想到了他的家人和他爱的安生。他们都是他爱的人,如今却都不在他的身边。
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牵手地离开小巷后,他也离开了窗边走进洗手间洗起了热水澡。洗完澡后,他紧接着洗衣服,然后把衣服晒在客栈老板在天台上搭的铁棚里。铁棚旁边种着万紫千红的花儿。
他算是个喜欢花的人,他在租房里也种了一些花。可是他竟然说不出眼前这些花任何一种的名字。
所以,他站着欣赏一会便提着桶下来房间了。
他回到房间把桶放到洗手间后,他立刻出来从背包里拿出来的路上顺便买的面包啃完就直接上床睡觉了。因为他太累了。坐了一天的车,最近又一直困在失眠的森林里迟迟走不出来。
陈飞发现这座城市下雨的样子,跟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雨中的城市没两样,都是视死如归的雨水仿佛要淹没城市拼命地下着,而密集的高楼大厦都像个傻子似的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雨里。
还有昏黄的路灯下的小巷,除了密如珠帘的雨水外萧条得如同被遗弃的回忆无人流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飞依然站在窗前安静地望着雨中的陌生城市。
虽然这是陈飞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但他却有一种浪子归来的感觉。因为这是安生的城市。她以前经常对他描述这座城市的山清水秀,而他在她一次次的描述中仿佛亲临其境般欣赏着这座城市的山明水秀。
可是他一直不敢奔赴这座城市。虽然他向往这座城市已久。因为他一直认为来这座城市就如同见安生般是件很神圣的事情,必须要以最好的状态才敢前来。
如今他的状态谈不上好,但他还是来了这座于他而言很神圣的城市。因为他终于想通了,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根本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他这次前来没告诉安生。因为他害怕看到她知道后无所谓的态度。他可以坚强得微笑地扛下生活所赐予他的苦与难,但他也会脆弱得被她一句话伤得久久无法痊愈。
这一切,仅仅因为他爱她。
但他清楚安生一直都不曾爱过他,可他就是不舍也不能放手。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着她。因为她长得满足他对爱情所有的想象。
因为他深知除了她,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可以长得满足他对爱情所有的想象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时,还在睡眠中的陈飞被不近人情的手机铃声吵醒了。他在天刚亮时才好不容易地睡着了。他不知道是谁这么早就给他打来电话,他也懒得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他困得只想睡觉。
可是手机的铃声一直在响着,如同阎王催命似的。最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陈飞被吵得实在没办法,只好从被窝里伸出右手凭着感觉摸来手机,然后再凭着感觉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陈飞没有说话。他困得只想化繁为简地听对方说话。可是对方仿佛跟他心有灵犀似的,竟然也不说话。
陈飞等了一会见没人说话,他刚准备凭着感觉给挂掉时,对方说话了。说话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女孩的声音。是个女孩的声音也就算了,她的声音竟然还那么甜。
“你好,先生,我知道我不该在这样晴空万里的早上来打扰你,但我实在是替你兴奋得忍不住想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中了我们公司万众瞩目的大奖了。”
本就被对方的声音甜醒一半的陈飞,一听到中了万众瞩目的大奖,他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激动得立刻裹着被子以坐的姿势靠在床头说:“这位小姐,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像这样晴空万里的早上本就是用来打扰的,快点告诉我,我中的是什么万众瞩目的大奖?”
“看来你很迫不及待啊,其实我也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你中的是一把菜刀。”
陈飞一听到中的是一把菜刀,他整个人瞬间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提不起精神来,但他出自礼貌还是强装热情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一时竟然忘了问你们贵司是经营什么的?”
“我们公司啊,我们公司是卖菜刀的。”
“菜刀?可是我记得我这阵子没买过菜刀啊。”
“不用买也有机会中奖的。我们公司是以随机抽取手机号码的形式来决定中奖者。”
“听你这么说,那我去领中奖的这把菜刀还要手续费对吗?”
“怪不得你能中我们公司万众瞩目的大奖,原来你智商这么高。不用我点,你就通了。看来智商高的人运气都会很好这句话不是凭空而来的。”
“那请问这把菜刀的原价是多少?”
“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八元。”
“那手续费多少呢?”
“不多,手续费刚好是三百二十八元。”
陈飞一听到手续费要三百二十八元,他差点把前年吃的饭都给喷了出来。虽然他很恼火这么早就被这么一个无稽的电话吵醒,但他还是出自礼貌不吭一声就挂了电话并把对方的号码坚决地拉黑了。
陈飞挂了电话后,他的睡意也全无了。但他并不急着去刷牙和洗脸,而是起床换好衣服来到窗边拉开窗帘,然后蓬勃的阳光立刻溜进了他的房间。
“不对啊,我睡前还在下着雨,怎么现在才过了几个钟就晴天了?这天气也太善变了。我昨晚睡前没下雨,凌晨醒后就雨水连连了,现在又晴天了。”
陈飞暗想。
“我怎么知道才过了几个钟就变成了晴天。”
陈飞刚暗想完,隔壁房间就传来一个女孩说这话的声音。
他怔住了。
“不会吧,女孩是在回答我的暗想吗?她怎么知道我此刻在暗想的?她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陈飞的思路并没有沿着这个方向直走下去,而是转弯地想起了他昨晚做的那个噩梦。
他确定这个女孩的声音是从他隔壁的1125号房传过来的,他清晰地记得梦里面的1125号房是住着一个长得有点像安生的女孩。
“难不成1125号房真的如同我梦里般住着那个长得有点像安生的女孩?”
想到这里时,陈飞平静的心开始频频地泛起好奇的涟漪。
陈飞为了证明1125号房是不是住着如同他梦里那个长得有点像安生的女孩,他立刻离开窗前以最快的速度去刷牙和洗脸。一切搞定后,他匆匆地锁了房门来到隔壁的1125号房的门口。
陈飞来到1125号房的门口时,女孩的房门是关着。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敲门?
最后,他还是决定用最传统的方法守在女孩的门前。因为他不愿意女孩看出他是带着目的来的。他希望以看似无意的形式来寻找答案。
陈飞不相信女孩中午不出门,结果他等到下午五点连女孩的影子都没见着。
在等的过程,他一直蹲在女孩的房间的对面的1122号房的门口的右侧边。过道里冷冷清清的,如同被遗弃的庭院长满凄凉的野草。她的房间里时不时地传来她清唱的歌声。看来她的心情很美丽。
他等得犯困时,他就抽烟解困。他不是没想过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等,但他又害怕睡着而错过了。就像他不是没想过要放弃,但他不愿半途而废的性格让他只能空着肚子继续等下去。
他决定等到下午五点时,如果女孩还不开门,那他就下楼吃晚饭去了。
可是等到五点的时候,女孩的房门依然没有动静。
他对此感到很郁闷,难道她肚子不饿吗?都大半天过去了,也不见她出门吃饭。
与此同时,他很不甘心。他决定多等二十分钟。反正大半天都等过来了,他不在乎再多等二十分钟。
如果女孩五点二十分再不出门,他就真的结束这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游戏,然后下楼吃晚饭去了。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似的,五点二十分终于到了,女孩的房门还是没有动静,而陈飞一脸失望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后两脚很麻,他只能一动不动地靠在墙壁上缓冲着麻感。他也不敢动,一动,麻感瞬间传遍他整个身体。他已经蹲了大半天了。
他在等两脚不麻后就下楼吃晚饭去了。
就在陈飞准备下楼去吃晚饭时,女孩的房门突然奇迹般地开了,然后他看到了他昨晚梦里的那个长得有点像安生的女孩。不同梦里的是,她的身材很苗条,长发是盘在脑后,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卫服。他注意到她的外套的拉链只拉到胸口的位置。
陈飞看到女孩后,他酝酿好的许多语言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此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眼前的女孩竟然真的是他昨晚梦里的那个长得有点像安生的女孩。
他感叹昨晚的那个梦太疯狂了。
女孩打开房门后,她并没有立刻锁门出去,而是一脸疑惑地走到陈飞的面前说:“你谁啊?你守在我门前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别以为你现在不吱一声,我就不知道你在我的门前快守一天了。我可是在门的猫眼上观察你很久了。”
陈飞不懂得怎么回答女孩这个问题。因为他俩本就不认识。他总不能跟她说她昨晚出现在他梦中这事吧。这虽是事实,但在她看来终究显得太荒诞了。
他只好急中生智地对女孩说:“床前明月光。”
“大白天的,你到底想要干吗?”
女孩说这话时,她两手还本能地捂着胸口。
陈飞在女孩捂胸口的行为读懂她此刻在想着什么,她把他当坏人甚至是色狼了。他想不通他明明长得这么斯文,她为什么还要把他往坏人甚至色狼这个方向想。
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快就走进死胡同,陈飞只好继续玩世不恭地说着:“看来,你不是我要找的天地会的人。否则,你不可能对不上暗号。”
女孩听到天地会和暗号这几个字时,她差点把她那憔悴的臀部给吓掉了。她没想到陈飞会跟她说这些。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她也不知道他说这些背后的目的,但她知道他一定是经常看这类型的电影或小说。
她心里虽这样想着,但她嘴上却说:“我靠,如今都快二十二世纪了,你还暗号和天地会?你怎么不说白莲教呢?”
“谁说我不说,我正准备说呀。因为白莲教是我们天地会的分舵。你怎么知道白莲教的?看来,你还在我要寻找的人的范围之中。”
女孩不愿再跟陈飞瞎扯,她急着想知道他为什么守在她的房门前。
所以,她说:“废话少说,你守在我房门前到底有什么目的?”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想听真话了。”
女孩说完后,陈飞并不急着告诉她。他先整理了一下衣服,再用手当梳子梳下发型,然后清理了一喉咙再打算告诉她。
女孩见状,她不解地说:“你不是吧,我不过是想听下真话,你竟然给我整出这么多的铺垫,你这样会不会浮夸了一点?”
陈飞没有理会女孩的话,而是直迳地说:“其实,我守在你门前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我不小心路过时看见你的房门有点不对劲。可是我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所以,我就停下来观察你的房门到底哪里不对劲。”
女孩知道陈飞在说谎,但她想看他如何把这个谎言圆下去。
“那现在看出我的房门哪里不对劲了吗?”
“苍天不负有心人,我总算是看出来了,你的房门太薄了。这样,你住在里面会很没有安全感的。”
女孩看陈飞说得一脸认真的样子,她有些动摇了。她开始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忽悠她。
所以,她忍不住地问:“我的房门薄在哪里?
“整个门都薄了,而不是薄在哪里。”
陈飞说完,他紧接地说:“若你不信的话,你去敲下就知道了。结实的门,你敲它就会发出清亮的声音。而单簿的门,你敲它就会发出浑浊的声音。”
女孩对门的材质是一点都不懂,所以她觉得陈飞说得很专业。
“看来你是行家。我去敲一下看看。”
陈飞是在瞎说的,他没想到女孩竟然信以为真很认真地在自己的房门上敲了好多下。
他看着女孩敲门的样子,他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他只好辛苦地忍着笑意。他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忽悠。
“不对啊,我刚才敲了好多下都是发出清亮的声音,不符合你说的我的房门太薄那个逻辑。”
女孩敲完房门后,她一脸认真地说着。
“哦,是吗?不好意思,我刚才说反了。”
女孩终于知道陈飞是在忽悠他,她决定寻机找回这个面子,所以她很配合地说:“你这样太轻浮了,我该如何相信你?”
“我会以另一种方法让你相信我的。”
“什么办法?”
“最原始的办法,那就是我往你的房门打上一拳,绝对能把你的房门打出一个洞。你相信吗?”
听陈飞这样说着,女孩知道报复的机会来了。她决定让他试下被捉弄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忽悠人。
“必须相信啊。看你瘦得皮包骨的模样,我用肚子想一下都知道你能把我的房门打出一个洞。可是我还是想看一下你打我房门的模样,应该会很帅。你不会拒绝我这个小要求吧。”
“我怎么可能忍心拒绝美女的小要求,但在打你的房门前,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三思一下。毕竟打坏了你的房门,客栈老板要找我赔偿的。”
“这你放心,如果到时客栈老板要是找你赔偿,你叫他过来找我就好了,我来赔偿门钱。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你可以安心地打我的房门了吧。”
陈飞边听女孩这样说着,边在心里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个遍。她明明知道他是在逞强,她不但没给他台阶下,还把他往窘境上赶。
陈飞心里虽这样想着,但他嘴上却说着:“美女,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太感动了。按理说,你都对我这么好了,我不应该再跟你提什么要求了。但我在打你房门前,我还是冲动得想对你提出一个小要求,你看你能不能体贴得先给我鸡蛋壳般硬的拳头买好消毒水和创可贴?或者打120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你放心的打吧,消毒水和创可贴我已经买好了,120我也打了,我顺便也打了110和买了一个计算机。我够体贴了吧,给你提供多项的选择。”
女孩还来不及开口,昨天接待陈飞那个风韵犹存的妇女路过时抢先这样说着。她说完立刻带着笑意离开了。
女孩听到风韵犹存的妇女的话,她不禁地盛开起了笑容。而陈飞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在安静地望着她的笑靥如花。他发现她笑起来时更像安生,尤其是笑起时也有如同安生让他醉得一塌糊涂的那两个深深的酒窝。
女孩突然注意到陈飞在盯着她看,然后她迅速地收起笑容说:“你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陈飞一脸严肃地说:“不为什么,只因为你的倾国倾城。”
他说这话时,他把眼前的女孩当成了安生。
“我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相信男人的嘴。”
女孩虽这样说着,但陈飞还是捕捉到她说完这话后情不自禁地上扬的嘴角,然后她继续说:“其实,你长得也很秀气。”
“谢谢赞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交你这个朋友。我叫陈飞。”
“我叫张娜。”
陈飞一听到女孩说她叫张娜时,他立刻脱口而出:“什么,你叫张娜?”
“是啊,我叫张娜,有什么问题吗?”
陈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然后他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着:“没,没问题。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那我怎么左看右看都觉得你对这个名字的反应很大呢?这个名字于你而言是不是有什么故事?若是的话,你不妨说来听听。”
“故事倒谈不上,就是我在网上认识一个叫做安生的女孩,她的网名就叫做张娜。”
张娜没想到竟然有人喜欢用这个名字当网名,她很好奇他所说的安生为什么会想到起这样的网名。
“那你有问过她为什么起这个网名吗?”
“有问过。她说她与生俱来便很喜欢(娜)字,而她的偶像又是张国荣,所以她就借她偶像的姓给自己起了张娜这个网名。”
“那你跟她的关系是?”
“目前而言,我们是网友的关系。但我要是说我爱她,你相信吗?”
“这世上本就无奇不有,我怎么会不相信。但我还是觉得爱情就像鬼,世上本没有的,只是说的人多了,大家就开始相信了。”
“你不相信爱情?”
“谈不上不相信吧。可能我还没有遇到对的人,所以我如今对爱情始终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张娜说完后,她不等陈飞开口继续接着说:“我肚子饿了,我猜你也没吃晚饭吧。等下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你买单,如何?”
陈飞没有意见。
吃完饭,陈飞和张娜走出饭店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地覆盖了整座城市。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快一些。寒风在冷冷地吹着,但依然吹不散人们逛街的热情。就像张扬的霓虹灯成群结队地游在这座如同深海的城市的夜里。
陈飞点燃一根香烟吸了两口后,他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问张娜:“你去看过东湖风景区的灯会吗?”
“没有。我是昨天下午才赶到这座城市,本打算昨晚去看的,但太疲劳了,所以就没去。”
“既然如此,那等下我们一起去看灯会如何?我也是昨天才赶来这座城市,本打算昨晚去看的,但实在太疲惫了,所以也就没去。”
“这么巧?你不会也只打算在这座城市逗留两天吧。”
“没办法,只有两天的假期。看来你也只是在这座城市逗留两天。”
张娜没有回答陈飞。因为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因为她的答案已经如同眼前的夜色,不用仰望都能看得到。
她只是在默默地笑着,然后她的微笑还没来得及凋零时,他俩就一起默默地走向了东湖风景区。
从饭店走到东湖风景区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走了十分钟左右时,陈飞和张娜就遥望到东湖风景区五颜六色的灯光了。
遥看,那些五彩斑斓的灯光仿佛悬挂在夜空中似的,密密匝匝的,各式各样的形状,看起来特别地壮观。
可是陈飞遥望着五彩缤纷的灯光时,他想起了安生。
他知道她不会来东湖风景区观赏灯会的。虽然这是她的城市。但她给他的印象,她一直都是一个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女孩。
而张娜,她自从开始遥望到多姿多彩的灯光起,她就一直处于如同孩子得了糖兴奋的状态。
看得出,她特别地喜欢这些梦幻的灯光。但她不局限于一个人自嗨,她时不时还指着转瞬即变颜色的灯光叫陈飞快看。
虽然陈飞因想念安生无心欣赏琳琅满目的灯光,但他每次都很配合张娜的兴奋,硬生生地在脸上挤出欢喜的表情。
他只是希望她的快乐可以延续下去。他是个不容易快乐的人,所以他希望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陈飞望着张娜快乐得像个孩子的模样,他多希望眼前的她是安生。
他一直都有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安生可以每天快乐得像个孩子。就像他此刻好想和她一起去东湖风景区看那片绚烂的灯海。他心中所有的柔软都是她的影子。他有好多好多的爱要给她。可是他清醒地知道,她要的,他给不起。而他给得起的,却不是她想要的。
陈飞和张娜很快就来到东湖风景区的大门口。
东湖风景区的大门口很热闹,璀璨的灯光在如同春天里的花儿肆意地绽放着,而人头攒动的人流就像深海成群结伴的鱼群慢慢地游着。有些人激动得顾不得拥挤在用两手高举手机拍或录着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目不睱接的灯光。门口偌大的停车场也停满了各种汽车。
陈飞站在人丛中看着眼前的人流如潮,他脑海也在不停地在闪着打退堂鼓的念头。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他对人群和喧嚣一直都是能避就避。他要是早知道东湖如此熙熙攘攘,他绝对不会赶来看灯会了。
虽然陈飞好想撤了,但他还是决定尊重一下身边的张娜的意见。如果她依然坚持进去东湖,那他就算再不愿意也会舍命陪玉人的。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也被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给吓到了。她竟然被吓得满脸苍白。
虽然陈飞担心张娜的健康状况,但他玩世不恭的性格临时浮现了调侃她的念头:“你不是吧,就这样你都可以被吓得脸色苍白,你不去演女一号简直太浪费你这精湛的演技了。”
他说这话时,他突然想起了他昨晚做的那个噩梦里的不法分子夸女孩演技好的画面。
“我都被吓成这样了,你不关心一下就算了,你竟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还是不是人啊。”
张娜说完后,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然后她紧接地说:“不对啊,我们现在被七彩的灯光笼罩着,你是怎么看出我脸色苍白的?”
“我瞎说的。”
张娜知道陈飞在说谎,但她还是折穿了他的谎言说:“实不相瞒,我每次遇到密集的人流时,我都会被吓得脸色苍白。”
“那你现在没事吧?”
“没事,你别看我被这水泄不通的人流吓得满脸苍白,其实我两腿被吓得更加严重,妈的,两腿竟然一直在颤抖得停不下来。”
张娜说完后,陈飞低下头去看她的两腿。她被卫裤裹着的纤纤两腿果然在颤抖得很厉害,仿佛音乐中很有节奏的舞者的舞姿。他想笑,但他不好意思笑。
他忍着笑意说:“那我们还进去吗?”
“必须要进去啊。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哪有来门口走下过场就打道回府的道理。”
“可是你都被吓得脸色苍白和两腿发抖了。”
“没事,我缓一下就好了。”
“可我还是觉得我们有命走进去,未必有命活着走出来。你看门口人流都多得如同夜空的繁星了,里面的人流就更加不敢想象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都瘦得皮包骨,我们就算有幸不被踩死在里面,也会活生生地被挤死在里面。”
“拜托,有点冒险精神好吗?”
“好吧,那我去买几个桔子,你站在这不要动,等我回来。”
“小子,你占我便宜。你别以为我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就不知道你说的这句话是出自朱自清的《背影》中的朱自清的爸爸对朱自清说的话。”
陈飞没想到张娜竟然也知道这个梗,他想笑但没好意思笑出来。
他只好改口说:“那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点零食和水,你就在周围随便走动下。但记住,千万别走远了。免得我回来找不到你了。”
“No,我要跟你一起去。免得你给我专挑便宜的来买。”
张娜虽这样说着,其实她是担心陈飞等下回来找不到她。她和他虽非亲非故只是临时结伴来观赏灯会,但她享受他的存在。她发现他不但长得很秀气,还蛮细心和有些幽默感。
二十分钟后,陈飞和张娜买零食和水回来然后手拉手地加入进去东湖风景区看灯会的队伍。是她要求手拉手的。她的理由是这样就不用担心被如潮的人群给冲散了。
在张娜要求手拉手时,陈飞有些犹豫。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牵过女孩的手了,他有些放不开。再就是,他觉得牵手是情侣间亲密的行为,而他和她只是凑巧遇见然后结伴来观赏灯会的熟悉的陌生人。
最后,陈飞还是答应了张娜这个要求。因为她正在一脸渴望地看着他,如同一个在等待生日礼物的小女孩,让他不忍心拒绝。
陈飞准备牵起张娜伸过来的右手时,他注意到她的手不是传统美的纤细修长,而是如同安生般有双皮嫩肉多并且白如雪的手。他曾经数次在安生发在朋友圈的图片上看过她的手。他喜欢皮嫩肉多的手,牵起来有种肉肉的惬意。
张娜的指甲也如同安生般剪得干干净净的。她右手的食指上戴着一个如同戒指形状的红绳子。
陈飞在牵起张娜的手的那一刻,他多希望这手是安生的。他在网上认识安生已经十二年了,也爱了她整整八年,他虽还没在现实中见过她,但他特想牵起她的手。如果这手是她的,只要她愿意,那他往后余生都不会松开。
走在东湖风景区的人从众里,陈飞和张娜仿佛背着沉重的壳的蜗牛般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地艰辛。
他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但他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眼前美不胜收的灯光。他被空气里回荡的各种如浪的笑声和语言,还有各种刺鼻的香水味和汗味搞得很难受。
他觉得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他对旁边的张娜说:“我的呼吸被汹涌的人浪挤得越来越沉重了,我不愿在人群里多呆一秒,我们离开好吗?”
张娜也表达了她类似的观点,但她又想多欣赏一会如梦如幻的灯光。她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她在犹豫着。
“这好办。我们离开人群,然后爬到一棵树上。这样不但能避开拥挤的人流,还能将园区所有的彩灯收入眸中。”
“这办法好是好,但未必行得通。因为树上都挂满彩灯。如果我们爬上去,万一被电到怎么办?”
“不会每棵树上都挂了彩灯。你看,那里的那几棵树就没挂彩灯。”
张娜顺着陈飞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几棵树果然没挂彩灯。看起来,光线相较这边要暗上很多。如同被遗弃的孤儿。
陈飞和张娜花了大概二十分钟穿梭人流,终于辛辛苦苦地来到不挂彩灯的其中一棵树下。这边不但光线暗上很多,也安静得如同一个被子女忽略的老人孤独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来到树下后,陈飞并不急着爬上去,而是问张娜:“你知道眼前的这棵树是什么树吗?”
张娜仿佛忘记他们来树下的目的了,她望了好一会眼前高大挺拔又茂盛的树后才说:“看着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你知道是什么树吗?”
“不知道。我不太留意树。我对树的知识一直很贫乏,但也没想过去了解。因为没兴趣。”
“我以为你知道呢?”
“别以为了,快爬上去吧。再浪费时间,灯会就要熄灯了。”
“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没爬过树,我怕我爬不上去。”
张娜面露难色地说着。
“没事,有我在,我帮你。”
“这么说,你会爬树?”
“必须会爬呀,我不夸张地说我是爬树长大的,所以爬眼前这棵树肯定是不在话下。”
陈飞说完,他不等张娜开口继续说:“你先爬,我帮你。”
“你先不用帮,我一个人试一下。如果我实在爬不上去,你再帮我也不迟。”
张娜说完,她立刻刷刷地两下就爬上去了。如同猴子般灵活,整个过程都不用两秒。
陈飞直接看呆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我靠,这就是她所说的从小到大都没爬过树?”
张娜爬上树后,她看到陈飞在发呆,她立刻催他先把水和零食递上来,然后他再爬上来。
“知道了。”
陈飞说完立刻爬树了。
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他依然在树下并且手扶着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娜在树上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才下来用两手顶着陈飞的屁股把他往树上推。她把他弄上树后,她紧接着也爬上去了。
张娜爬上树后,她并没有问陈飞不是说爬树长大为什么刚才爬不上来这事。她相信他此刻心里应该在懊悔刚才吹过的牛。她不想让他再难堪一次。
她不问,他也懒得提起。他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觉得都过去了。
树上的温度要比地下的温度冷一些,冷在树上的风要大一些,本就是冬天,冷风一直在吹着,而叶子也一直在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一首唱不完却美妙的音乐,特别地好听。
陈飞注意到了树上的温度要比地下的温度冷一些,然后他问张娜:“你冷吗?如果冷的话,我脱我的外套给你穿。”
“我不冷。”
张娜嘴上说着不冷,但她不争气的身体却在出卖着她。
陈飞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所以他还是脱下外套给张娜披上了。
那一刻,张娜很感动。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可是她看着他脱下外套只剩下一件并不怎么厚的长袖连帽衫时,她怎么也阻挡不住突袭的感动。
但她不把这份感动表达出来。就像她不对他说谢谢一样。
有些时刻,无声胜有声。
陈飞脱下外套给张娜后,他不再说话,而是在安静地望着艳丽的灯光。
他发现这些灯光除了挂在树上外,有的是装在空地上自搭的架子上,还有的是安在湖面上那些类似小岛种着花花草草的水泥圈上。
陈飞觉得湖面上的灯光最漂亮,主要是有湖水当背景,看起来宛如一幅会动的山水画,令人特别地震撼。
张娜见陈飞在望着斑驳陆离的灯光发呆,她本不打算打扰他,但她还是没忍住说:“你望着这些令人陶醉的灯光时,你心里在想着什么?”
“也没想什么,就是觉得眼前美得像梦般的灯光,最适合跟爱的人一起观赏。如果一个人来看的话,心里难免有凄凉的感觉。”
陈飞说完,他不忘问张娜:“那你看着这些五色斑斓的灯光时,你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想什么,不能告诉你。肯定是美好的事物。”
张娜一说完,她就扑哧地笑了起来。
陈飞没料到张娜会来这一招,他都说出了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可是他转念一想,他也就不觉得她这一招有什么奇怪了。因为女人心如同大海捞针,这一秒还在想着这个,下一秒就善变得让你怀疑人生。
就在陈飞想问张娜准备在东湖逗留到几点时,他突然听到树下有个男声在叫着他们下去。
她也听到了,然后他俩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看到树下站着两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园区保安。一个很胖,另一个很瘦。是胖的那保安在叫着他俩下去。
看到园区保安的那一刻,张娜就慌了并问着陈飞怎么办?他叫她不要慌,有他在,我们先下去再说。
陈飞和张娜从树上下来后,瘦的那个保安立刻叫陈飞举起双手不要动。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还是乖乖地举起了手。
瘦的那个保安见陈飞举起手后,他立刻从南到北地搜着陈飞的身体。陈飞不知道他要搜什么,所以他一脸疑惑地问他:“请问这位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觉得你虽然看起来很瘦,但我相信你衣服下一定隐藏着各种肌肉。我是在搜索各种肌肉。”
“这样啊,那这位大哥,不好意思,麻烦你继续。”
瘦的那个保安搜了一会后,他立刻用嘴伸到胖的那个保安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胖的那个保安对陈飞和张娜说:“看你俩都这么大的年龄了,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护绿化。念你们是初犯,这次就放过你们。如敢再犯,必定重罚。”
园区的两个保安说完就走了,而陈飞望着他们渐远的背影依然在说着谢谢两位大哥的英明,好人一生平安之类的话。
张娜见园区的两个保安彻底地走远后,她立刻叫停了陈飞并把水和零食给他递过去说:“刚才吓死我了。你看你出的是什么馊主意,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害得我刚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能怎么想出来的,肯定是用屁股想出来的啊。”
“怪不得这么臭。”
张娜说完,他俩相视而笑了起来。
那一刻,那边绚丽的彩灯还在肆意地闪着,寒风也在冷冷地吹着,不但吹得树枝如同醉酒者走路般摇摇晃晃的,还时不时地吹来了那边人流的欢声笑语。
陈飞和张娜熄灭笑容后,他问她:“还看灯会吗?”
“不看了,没心情看了。也没有脸看了。刚才那个胖保安说的对,咱俩都这么大的年龄了,竟然一点都不懂得爱护绿化。”
听张娜说着这些话,不知道怎么了,陈飞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笑意又在蠢蠢欲动着。
走出东湖风景区的路上,陈飞和张娜再次经历了灾难般的人流的拥挤。
他俩出去时,依然如同进来时般被人流挤得刚抬起脚就要等下才能找到落脚的位置了。这一来一回,给他俩留下了也许往后余生都无法驱走的阴影。
也是在走出东湖风景区的路上,陈飞有过沉思。
他始终想不通,都这个点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愿意吹着冷风挤在人山人海里,就为了多看几眼梦幻的灯光。
假如这些漂亮的灯光是一个迷路的小孩子,会有多少人愿意停下匆忙的脚步想方设法地把小孩子送回父母的身边?
半个钟后,陈飞和张娜终于走出了东湖风景区。他们都有些累了,一致赞同直接回后巷客栈休息去了。可是他留意到她边走边回望着背后那些美丽的灯光。
他看得出她是舍不得背后那些美得仿佛只会出现在梦里的灯光,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突然地坐在美宜佳便利店门口的椅子上。
他的理由是我走不动了,需要休息一下。顺便抽一根烟。
此时,陈飞和张娜刚好走到他们之前买水和零食的美宜佳便利店的门口。水和零食还完好无损地提在他的手上。他俩都没吃和喝。因为刚吃完饭不久。天气又冷。
陈飞坐下椅子后,张娜也紧随地坐在他的旁边。
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在默默地望着不远处美丽的灯光。可是望着望着,她突然想哭泣。不是因为很快就看不到不远处那些美丽的灯光,而是因为旁边的他。
她虽不是聪明伶俐的女孩,但她也不至于笨到看不出他说累了不过是想让她多看几眼五彩斑斓的灯光。他怎么可能会走不动,他刚才明明还行如风。
她被他的细心和良苦用心感动了。
陈飞没有注意到张娜的异常。
他自从坐下来后,他点燃一根香烟后就一直在注视着国道上的车来车往,然后他想起了安生。
每当有一辆汽车飞驰而过的时候,他都会猜测她会不会就坐在这辆车里?
如果她真的坐在经过的车辆里,那么经过的时候,她是否注意到坐在国道边的美宜佳便利店门口的他?
若注意到了,她是否会下车走到他的面前?
就在手中的香烟快要燃烧到尽头的时候,陈飞突然转过头来问还在望着漂亮的灯光的张娜:“你今天早上怎么知道我在暗想的?”
“什么暗想?”
收回视线的张娜直接被陈飞问懵了。
“就是我今天早上在我的房间刚暗想怎么才过几个钟就晴天,然后你紧接着在你的房间说我怎么知道才过几个钟就变晴天了。”
“哦,你指的是这个啊,我那时正在跟我的弟弟通电话。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去我的房门前守候的吧。”
陈飞很想说是,但他最后还是说不是。因为他并不是完全因为这个原因,他更多是因为他昨晚做的那个梦。他现在不想敷衍她,但他又不愿意实话告诉她。
从东湖风景区走回后巷客栈要半个钟。
陈飞本打算叫车的,但张娜不同意。她的理由是难得过来这座城市一次,明天就要离开了,想趁着离开前好好地感受一下这座城市。
陈飞自然没有意见。因为正合他意。因为他也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好好地感受下安生的城市。明天就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这座城市了。
他刚才要叫车,只是照顾她的感受。
陈飞和张娜一路沉默地走着,彼此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仿佛他们的语言都被不怀好意的寒风给吹走了。他们虽一直保持着并肩的状态,但看起来却如同两个陌生人。
直到经过小田豆浆店的门口时,陈飞才突然问张娜:“你饿吗?如果饿的话,我们进去吃点。”
“我不饿,我晚上没有进食的习惯。”
张娜如实地说着。
“怪不得你的身材这么苗条。”
张娜闻言先是浅笑了一下才说:“你的身材也保持得很好啊。”
“因为我晚上也没有进食的习惯。”
陈飞晚上确实也没有进食的习惯。他每天都争取在晚上八点之前吃晚餐,八点过后,就算肚子饿了也只是喝点矿泉水。他不爱喝白开水,他很抗拒白开水中有一股他无法形容的味道。
陈飞和张娜终于回到了客栈。
站在张娜的房门前,陈飞的脑海不停地在闪着如同过了一个轮回的念头。下午从她的房门前出去,现在又回到了她的房门前。
张娜不知道陈飞此刻在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的内心弥漫着如潮般澎湃的伤感。因为她明天早晨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她不知道这一别后,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跟他重逢。
她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见到眼前这个男孩。因为她越来越喜欢他了,喜欢他长得秀气的外貌,喜欢他并不怎么饱满的幽默感,喜欢他不动声色的细心和善解人意。
她跟他不过才认识不到一天,他却感动了她两次。
陈飞见张娜不说话,他说:“过道这么安静,你好歹弄出点动静来啊。否则,我们像处在梦里似的太不真实了。”
“想我弄出点动静啊,那我就弄点大的。说说你的愿望吧,我想听。”
陈飞做梦都想不到张娜会叫他说他的愿望,但他很快就缓过来说:“我说我的愿望不是不可以,但我们得先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张娜一脸懵圈地问着。
“就是在我说我的愿望前,你得先告诉我一个你的愿望。”
陈飞之所以要求张娜先说,首先是他也好奇她的愿望,再就是他被她在东湖风景区的树上耍过一回。
“我以为你说的交易是什么呢?我的愿望啊,我的愿望就是想开一家如同后巷客栈这样的客栈,然后用心去把客栈打理得像家一样温暖,这样每个漂泊的人住进来不再失眠都能睡上一个好觉。”
张娜说完后,她不忘催陈飞:“我说了我的愿望了,你赶紧说你的愿望。还有,不准再给我来整理衣服和梳头发这些铺垫了。”
陈飞一听到张娜说到不准再给我来整理衣服和梳头发这些铺垫时,他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她简直太可爱了。
“我的愿望啊,我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愿望就是我爱的安生结婚时能够给我一张请帖。因为她的开心,温柔,感动,难过我都经历过了,最后我就想看看她幸福的样子。”
陈飞停止笑容一脸认真地说着。
他说完后,他不忘问张娜:“我这样是不是很没出息,满脑想的都是爱情。”
“怎会没出息。只是很多人看不懂,人生在世,其实最大的事业就是爱情。”
张娜在回答陈飞时,她的心里在忌妒着他嘴上的那个安生。因为她一直都想遇到一个爱她的人,结果她等到现在依然孑然一身。而安生,明明早已把他丢在一边,但他依然坚定不移地爱着她。
“谢谢。”
陈飞这一声谢谢并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之言。因为她的回答让他坚固了他已经开始动摇的观点。他之前也是认为爱情才是人生最大的事业,只是随着身边否定的人多了开始变动摇。
“谢什么谢,我明天早晨就要赶第一班车回去了,你有没什么要说的?”
张娜这样说,其实她是在暗示陈飞能主动留个联系方式好方便日后联系,但他只是说着那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没领悟到她的意思,还是假装糊涂。但不管怎样,她只能说着谢谢。
张娜说完后,她立刻打开了房门并马上关了,连陈飞的外套都没还给他。不是她不想还,而是舍不得还。既然没留到他的联系方式,那他的这件外套就当做是个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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