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念起的纪君的一生
文/简爱
(一)
她出生在民国。1917年的无锡是一座安静,富庶的江南小城,内忧外患暂时远离这片尘土。小户人家第一个孩子的降临通常让人欢喜幸福,而且据说农历四月十四是吕洞宾生日,她的出生仿佛带着神仙的光环,照亮着这个普通家庭,父母给她取名为“纪君”。她在老相片中面容恬淡,小家碧玉,嘴角带着一丝委婉和我所熟悉的怯弱。她受过六年私塾教育,在平静岁月中成长,是长女但并不能干,时常受到母亲数落,短暂的学校生活结束后便在工厂做女工,在波澜不惊的日子里等待着她的未来......
纪君出嫁那天冬日正暖,邻镇胡家乐奏瑶笙舞凤凰,纪君心底有无数朵梅花盛放着。胡家经营着一家茧丝行,小康人家规矩,本分,胡家公子精明能干,一表人才。在已经逐渐动乱的中国,觅到一世依靠,任凭世事动荡,她都心安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望到头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在我父亲之前,纪君有过二个孩子,但未满月就都夭折了,这是那个年代让很多人无法逃避的宿命。胡家倒是豁达,“孩子总会来的”,于是我父亲一出生就被当成了金枝玉叶,确实这也是她给胡家留下的唯一孩子。她在晚年越来越糊涂时,会突然念起与她无缘的孩子们,包括于50年代初扔掉的二个,恍若隔世。“原来有这么多,你舍得吗?”我轻问。“有什么不舍得的,那时候多的是”,没牙齿的瘪嘴一闭,眼里已没光芒。面对苦难,她简单的思维和轻易忘却的性格从那时起就成了她一生的陪伴,这应该算是一种福份,毕竟后来时光并没有温柔地对待她.......
我按无锡人的叫法,称呼纪君为“亲娘”。第一次她见到我,是我刚出生不久,做月子的母亲也需要有人照顾。她匆匆从苏州赶到了无锡,却只呆了半个月便又匆匆离去。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16个月大时,母亲一人忙着裁缝零工,同时又要伺候老祖宗,姐姐尚年幼,妹妹还在肚子里,父亲则在外地工作。于是我便被送到了苏州,和她生活在一起,在那我见到了继爷爷和叔叔姑姑。从那时起,我就和这位瘦弱善良又软弱的”亲娘“生生息息地连在了一起,直到她离去...
婶婶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从我知道她开始,就是见她在家翘着腿,无所事事爱讲闲话,所以有些真相是从她嘴里知道的。我10岁时,婶婶告诉我最爱的爷爷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大姑姑不是亲娘的孩子,父亲也不是爷爷的儿子,叔叔和小姑与我有着一半血缘关系....我记得婶婶说这些话时,那张每天都妖娆的脸很是庸俗,所幸她解决了年幼的我对姓氏的诧异,为什么爷爷姓“姚”,而父亲姓“胡”?
我的胡家爷爷在1945年,也就是日本人投降那年,爬在树上看鬼子撤退时被乱枪射死,那年纪君28岁,父亲3岁。在亲娘过世很多年后,我一直会念起她辛酸的一生。如果胡家爷爷没有早逝,如果当年亲娘继续留在胡家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撑大,她的人生是不是完全另一番风景?这想象中美好的画面时常会令我感动,只是当窗外冬雨敲打,呼呼寒风肆虐时,60多年前的她没勇气一人,如是我亦不敢,何况是萧瑟世道,本来就弱的一女子?
(二)
纪君改嫁了,姚家爷爷在与前妻离婚后娶了她,纪君和前妻按如今的说法是闺蜜。流年已逝,我不忍心知道太多情节,唯恐亵渎了他们。照片上年轻的姚爷爷玉树临风,他们是因为爱情走到了一起,爱情让纪君在红尘里又有了归宿。他俩来到苏州,在小河边筑巢建屋开始新生活,那女人从他们生命中仿佛悄无声息地抹去了;女人后来的一生是孤独凄凉的,她无法忘记曾经最亲密人的背叛,或许她还下了诅咒,我一直断定,她肯定诅咒过他们的孩子,诅咒是毒的,而现实却更残酷……
我跟着这一家子从苏州西门搬到北门,最终定居在专诸巷,而我有记忆的日子应该是从这条古巷开始的。纪君是个忙碌的小老太,她从纺织厂退休后就去了居委会,从来不是主力,但大小事逢喊必到,烧饭烧到一半也会把煤气一关一溜烟跑下楼,待爷爷回到家后大骂,她灵活的身影这时会从大门口潜回厨房,继续烹制并不美味的一桌子菜。一大家子都离不开她,尽管她洗衣常有污渍,家中疏于整理,做事思路不清,为此还经常受到指责.亲娘那时是我的整个天,即使在上小学回到父母身边后,只要一放假我就爱赖在她身边。我象她,嘴巴笨,但心早已无法忍受亲娘的委屈,我会说点傻话回击他们,但亲娘总是立即阻止,我马上就闭口了。我喜欢亲娘来我家小住,因为在家母亲会做好饭菜,她就不用如此劳累,也没人对她颐指气使。可没住两天就无论都要走,每次都有一个十万火急的事要等待着她处理。我们家永远留不住她,母亲说她有心魔,被那一大家子人给缠住了,对父亲,她有爱,但从那年她离开他起,亲情就已隔着千山万水…..
阿明叔叔初中毕业后即成了待业青年,吃不了苦更无能耐,几经周折最后在爷爷托人后进了工厂上班。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下班后就是喝酒打牌,没钱就问家里要。到了该讨媳妇的年龄,有一街坊邻居的女子倒是肯嫁他,此女甚是贤惠,但长相丑陋。阿明非漂亮女人不娶,找不到便在家闹脾气,二老在东西奔波中终觅得一女人,柳叶眉,丹凤眼,起初我叫她婶婶,后来唤她狐狸精。我成年后眼见各样媳妇,最狠就是把男人管得服帖,把公婆钱和体力全部榨干后一脚踢走,但童年时就遇到的狐狸精,她的彪悍和歹毒让我至今依然困惑:亲娘何德何能,招来如此孽缘,别人再恶也对男人爱,对孩子慈,而她……
婚后没几天,狐狸精开始打骂阿明,阿明吓得赶紧跑到对门父母家哭诉”媳妇要钱”, 亲娘不知所措,爷爷沉默无语,钱可以买太平,何况新婚不久.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亲娘愈发害怕,媳妇已从关着门吵闹演变成开着大门指桑骂槐,对阿明更是又踢又咬,阿明一声不吭,心想:只要拿到钱给她,她就会放过我了,我就可以上床了. 他们是人吗?我气愤地央求亲娘爷爷不要再给他们钱了,但只是一句“小孩子不懂的”便把我置于痛苦中。“恶人当道,是因为好人的不作为。”我在很多年后读到了柏克的这句话。亲娘笨嘴拙舌,无能脆弱,只要能讨媳妇欢心,她可以步步退让,退到尘土里她也甘心。不可思议的是她除了害怕,却从不记恨,仿佛只有我一人在替她难受和把仇恨藏在心里。
狐狸精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装扮自己身上,连女儿都不愿抱一下。她依赖着姚家的怯懦和物质,心思却在寻找有钱老板身上,邻里皆知。我多次在私底下扬言:这女人会有报应的。纪君远不及她妹妹的智慧和厉害,姨婆婆会在爷爷去世的灵堂上幽幽地说起“因果报应”的故事,在忽明忽暗的松油灯下狐狸精面如土色,她心里有鬼后,就惧怕所有的鬼魂。
(三)
亲娘和姚爷爷有二个孩子,另一位我喊小妹姑姑。小妹倒是我童年时非常亲近的人,她总爱给我买吃买穿,出手阔绰,即使在她有了女儿后对我依然疼爱有加,而我和表妹也是最亲密的玩伴。小妹嫁了个军官,在父亲的帮助下进入一家效益不错的工厂上班,工作清闲。姑父常年不在,这一家子于是一直呆在娘家,和对门阿明一家纠缠着,争夺着孱弱的父母。小时候,我并不喜欢自己家的寂静,而是迷恋这里的喧哗,有亲娘的地方就有温暖。
大概在我上五年级时,照例背着书包坐公交车来到专诸巷。虽然年幼,但一踏入那熟悉的门,就觉得气氛诡异,而平时最咋咋呼呼的小妹却不见足迹。亲娘在厨房一边切菜一边偷偷抹眼泪,落寞的背影让我心里升起了恐惧,这也是我第一次目睹亲娘哭。我开口弱弱地喊了一声“亲娘,我来了。”亲娘一抬头,正好撞上她躲闪的眼睛和盈盈的泪光,她是那么苍老和弱小,个子好象比我矮了。
小妹不见了,日子依然不受影响地继续着,尽管我困惑于小妹的去向,会想起亲娘的眼泪,在每个人若无其事的生活中好象隐藏着一个秘密。我和表妹没心没肺地在楼梯上上窜下跳,还能时不时得到爷爷给的零钱,跑向巷口杂货铺买一包无花果。我忘记了说不清的不对,直到有人提醒我小妹去了哪里?
小妹坐牢了。理由很简单,她骗了别人钱,吹嘘认识某部门高官,可以帮人介绍工作,收钱后再花钱去找各种关系,结果关系没找到钱没了,受害者报警后小妹就被抓了。姑父家人强烈要求离婚,亲娘和爷爷苦苦哀求,念着二老平时待他如亲生儿子,姑父不忍心,但那些年却很少回家。这时母亲越来越不愿我来到这里,而父亲脸色也是很难看。父亲是极要面子的人,从小由自己祖母抚养成长,虽然软弱但还算有出息,在爷爷请求下帮小妹找到了工作,结果却好象让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多年后他依然觉得愧对别人。他对爷爷亲娘依旧,因为不忍心。
小时候的作文,如有亲娘身影,往往透着高尚伟岸,在我笔下她善良勤劳,贤良淑德。书读多了,知道了“慈母多败儿”,15岁时懵懂说不出口,但慢慢有了这意识。25岁时指责她完全不会教育,那时她已经孤独一人居住在老屋里。我一边帮她整理堆得凌乱不堪的房间,一边怨她的无能致使晚景凄凉,但她急急地非说小妹是有毛病的人,脑子有毛病,一分钱都没骗到却坐牢了,正常人谁会做这事?我35岁时听母亲说起在无锡小镇,那时小妹才17岁,母亲和同村姐妹找瞎子帮小妹算命,小妹属羊,八字一报,瞎子掐指一算,马上脱口而出:“这白羊一辈子没救了。”两女人同时喊起来:“怎么可能,你算错了吧!“谁知瞎子勃然大怒,马上甩手出门连钱都不收就走了。小妹一生从17岁开始就进监狱,4进4出,诈骗罪而且每次都是身无分文。
最后一次事发,债主直接上门讨钱,半夜在楼道里充斥着愤怒的声音。屋内就4人,爷爷气得发抖,表妹在哭泣,我18岁其实早应懂得如此生活的可耻,但留下陪伴却是出于内心深深的爱。纪君一向胆小,但开门后她倒不怕了,屋内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保护,70多岁的小个子老人在一瞬间站出来勇敢地面对。讨债者闯进来的气势,把我和表妹吓得齐声惊叫,恐怖弥漫全身。其实他们只想把小妹掘地三尺挖出来,亲娘声嘶力竭喊:“小妹不在这里了,早不在了,死了也不管了,但屋里面孩子还小,不要吓到她们了”。一群汉子进屋就看到昏暗灯光下痛苦的老人和两个面如土色的女孩,倒真得一声不吭转头就走了,多年后回忆还在,那画面是定格在黑暗中的一抹温暖。爷爷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大家都说是被小妹活活气死的。
(四)
爷爷去世,小妹服刑,表妹被姑父带到新家去了,最终离婚的理由是为了孩子的将来,此时狐狸精和阿明也离婚了。曾经喧嚣的楼层已是寂静无声,安静地让人害怕,每次上下楼我都是用跑的速度,如果亲娘不在家我一人呆在楼道里会紧张,只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我放胆大喊一声:“亲娘,你去哪里了?”脚步开始急促,我们彼此看到后就心安了。在离开这幢楼后,很多年在梦中,我都会在这阴暗的楼道里飞速地跑上跑下,亲娘的身影一闪,梦醒了,我倒是平静了。
纪君最后10年常常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我想让她幸福,象王家奶奶或者李家婆婆那般平静安享晚年,可她总也不愿意,在明白与糊涂中来来去去,好象一直在寻找过去,我陪着她一同回忆还不够,常常一人她独自出门,走到忘记回家的路......
其实在我最青春的年纪,我一直陪着亲娘从巷口走到巷尾,登上公交,一路上遇到熟人,她通常很骄傲,眉飞色舞说起孙女要带她逛街,熟人临分别时也都会特意嘱咐一声“好好过日子,不要瞎想八想了。”在阳光温煦的下午,我们会在某一个路口下车,我带着她拐弯进入藏在深巷中的苏州园林,清静无人,一路慢走一路听着她兴奋地说个不停:”那时候本来要评富农的,但**说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好人,他帮忙把我们家改成中农了.”或者说:”真是托共产党的福啊,你看我现在每个月都有退休工资,我有钱的.”我一路听她说话,很耐心,时不时问点关键问题,让她更是神采飞扬. 我还带她去看表妹,在春天的细雨中撑着伞,穿梭在一条又一条小巷中,我时不时小声地问她:“累不累啊?”她清脆地答复:“一点都不累。”表妹搬去新家后,渐行渐远,但我知道亲娘在思念她,三个人一起会在小饭店吃饭,说疯话讲邻里长短,亲娘很开心,她希望岁月一直如此静好。表妹后来彻底消失了,她早早嫁人,在婆家知道她娘的处境后,更是把她当童养媳对待,每天工作家务孩子忙得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亲娘亦是陪着我,在20出头的年纪,没男人喜欢我,象一朵开在孤山上的小花;想用卑微换取友情,却也是伤害痕痕。我一直是别人取笑的对象,因为说的话幼稚可笑,连父母姐妹都断定我心智不成熟,在那些苍白的岁月和他们很是格格不入。在压抑的成人世界多呆上一会儿,我就会逃离到亲娘处,在这里总有一种温暖的,安全的气息让我平静。在熟悉的人面前,我说话不用害怕自己讲错招致鄙夷的眼神,那里才有真正的我:单纯善良,从不伤害任何人,讲话表达总是“十三点兮兮”,一如亲娘,还有从这里走出的小妹,表妹。只是她们从不敏感于外界的嘲笑和冷漠,而我却用了半生在承受命运一记记耳光时,才慢慢坦然回首那时的荒诞和无聊。我在老去的路上成熟了,而最纯粹的快乐却留在了那亮着微弱灯光的小屋,一位老人就在那边等着我。
我和亲娘吃着一个个表妹的酒席,在觥筹交错中,亲娘肯定地对我说“不着急,最好的留在最后。”那慈爱又坚定的眼神分明是一位明白事理的祖母,以至于年过四十后,在沉闷没希望的生活中踽踽前行时,在我心中总留着一句话“最好的留在最后。”是的,她那天在我的喜宴上红光满面,我认真地问她:“亲娘,今天开心吗?”她没牙的嘴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太开心了。”
(五)
生有时,死有时,我却一直害怕亲娘会突然死去。有时睡在一张床上,我会半夜惊醒,然后探身摸摸睡在对面的亲娘还有呼吸吗?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我就禁不住感恩。一直有个念头:如果亲娘有一天不在了,我断然会逃离葬礼,我无法目堵如此熟悉和深爱的人一动不动地躺在木板上,只是我一直没想明白怎么逃?
除了我,其实很少有人来看望她。我想把她留在身边,但腿脚依然利索的她却呆不住,八十多岁的老妪怕的是阿明趁她不在家偷钱。把她送回家,原以为会安稳,但在半夜接到陌生人电话,说你家老人在110车上,现在准备送回家了,以后要看好老人。她只记得我们家的电话,父亲在电话这头对110警察千谢万谢,她的声音也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要我们不用担心。语气中有骄傲和自豪,因为到处都是帮助她的好人。父亲挂完电话睡不着了,早晨醒来就开始流鼻血,父亲60多岁了,一个从小就胆小怕事的人在这时候卷入了从小未抚养过他的疯颠老娘,无赖阿明和耻辱小妹的关系中,他也渐渐虚弱了。
计划把亲娘送到养老院是我怀孕后,那时我开始怕听到电话响,怕关于“出走,争吵,去偷偷看小妹,阿明来要钱”的电话。亲娘的退休工资正好可以付养老院的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她终于来到了养老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很安份,晒晒太阳,搓搓麻将,等着休息日子女来探望。亲娘依然逃回家,然后又一次出走,父亲接到电话后去接回,我强忍住不让亲娘来扰乱我孕期必需的安静,尽量让心情保持平和再平和,因为男人在外地工作,怀孩子时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养老院,男人就回来了这一次,让他一同陪去养老院。她更瘦小了,萎缩的身影晃荡在2004年8月的夏天,我耐心地劝她:“这个地方多好,环境好,吃得也好,一个房间三个人,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你就不要再东奔西跑了,弄得所有人都不安心”。旁边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安静地坐着,听着,我心里一阵羡慕。亲娘默默地回着我的话:“都要死了,你们也不要说了。”我背后泛起了一阵凉意,在这炎热的8月,如此深切感受到了她的忧郁,可我不想陪她了,我只想回家…..
2004年10月孩子出生,那时亲娘不再出走,她被送进了医院。父亲拿了孩子的照片给她看,嘱咐要好好活着。2004年12月她去世了,在一个月亮很圆的夜晚,没留下任何一句话。我没去葬礼,多年前我就这么和自己说过。亲娘走了,所有和阿明,小妹这些年的狰狞日子划上了句号,当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时,我猛然想起不必再害怕,一切都结束了。
从生孩子后的神智恍惚,不安焦虑中清醒过来后,我开始疯狂思念亲娘,在梦中,在怀抱孩子时,在深邃的记忆里。如果她还活着,我们之间就是母亲和母亲的交流,我不会责备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即使孩子被整个世界嫌恶 ;如果当时我坚定地拥抱她瘦弱的肩膀,告诉她再忍耐一下,等我一切安定后就把她从老人院接出来一起住;如果我有能力面对逃之夭夭的亲戚,胆小老实的父母,对阿明的骚扰能一人勇敢地大怒:滚!;如果我能陪着她去探视小妹,不管任何影响和旁人的鄙夷;如果当时能看见多年后我内心的痛楚,再也回不去的失落, 我怎么也要在她生命最后,握着那双干枯的手,用最平和地语气告诉她:“你这辈子这么善良,帮助了很多人,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这个世界有点残忍,但你没做错,安心上路吧,我们终有一天会重逢。”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香味,窗外有花幽幽的香气,纪君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说话,只是笑了一下。我想找爷爷和表妹,但是房间空无一人,我想起来要给纪君洗衣服,还有剪指甲。我把带来的红烧肉端到她面前,因为医生说她有贫血。然后我们走出家门,我一路陪着她,她乖顺地任我牵着她的手,慢慢走,我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好好陪着她去寻找。一朵莲花明白地出现在我眼前,细细端详,回神过来她却已不见,静寂的旷野空无一人。一惊,醒来,却不愿睁开眼睛,在模糊的意识中紧闭双眼,只想再回去,回到生命的那一段,在梦中我们清风拂面….
清明节又快到了,亲娘,那个世界有你春风正绿的江南吗?有你红尘滚滚的思念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