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高三生活,不温不火地就像窗外的落雪,教室里充斥着紧张的备考气氛,倒也有人在窗边欣赏冬天独特的馈赠。我们心里都怀着希望,熬过了这个冬天,大概就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解放了吧。
我匆忙地走进办公室:“丁老师,肚子疼,我能不能请个假?”
“这都什么时候了,吃点药,熬一熬就是星期天了。”
“我有肠胃炎。”
我的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古板的老头抬头推推眼镜,看我一眼,假条递给我时,上面赫然一个大红字“准”。
我忙不迭将假条送往口袋,收拾一通,就这样踩着积雪朝家的方向走了。
实际上,我确实是肚子疼,但我担忧更多的是朋友一凡,奶奶打电话来,说是一凡在家好几个月了,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说话。
惹得一凡妈妈常常提起来,泪就止不住。她叹了口气“要是珍儿在,这俩孩子兴许还能多说几句话,也不用……对了,珍儿快该高考了吧。”
奶奶电话里劝我不妨周末回去一趟,正好她也许久未见我了。我本没有太当回事儿,但奶奶无意间提起:“一凡这孩子一点儿都不知道体谅她妈,小小年纪嚷嚷活着真累,她妈年龄本来就大,唉。”我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雪以最苍白的方式宣告着这个季节的主权。在属于白色的季节里,我有些茫然失措,我想起儿时背着书包,踩着光滑狭窄的小路,一步一步地朝着学校的方向挪脚,小心而拘谨的模样。一凡则是鲁莽而惨烈,每次到了下坡的时候她跑下去摔倒,再爬起来。
她拍拍身上沾的雪,注视着远方学校透过来的一点灯光,对我说:“以后不管我们去了哪里,我都要给你写信,写小纸条。”我欢喜于她这样说,我们上课时就经常在老师的眼皮下这样做,热衷于收集的我还把这些小纸条塞进了我的存钱罐儿。
一凡写的纸条或哀叹青春,或哲理小句,或一则笑话,就像她的作文永远都是那么好,好到让人妒忌,老师也时常打趣一凡:“你怕是以后要去当个作家喽!”
我羡慕一凡的文采,比起妒忌,我更愿意做她的读者。从她的文章里,我才能知道她的脑子里装有无限广阔的天地,深邃迷人到不符合她的年纪,平日里她是那么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一个人!
写东西真是一件上瘾的事,怪不得天才诗人总是写到癫狂的状态,她情不自禁地想成为一个作家,一个文字里的耕耘者。这些话都是冬日里的晚上我们躲在被窝里她偷偷告诉我的。
思绪未尽,已然到家。匆匆跟奶奶说上两句话,我便到隔壁“怦怦”敲门了。门应声而开,我的目光所着之处是一只粗糙皲裂的手,上面布满了乱糟糟的线条。
抬起头,我赶忙叫了声“婶!”
“是珍儿啊,咋现在回来了?”
“哦,这……这周放假早,我来看看一凡呀。”
“一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在家话也不肯说上一句……她前天还跑到东边的沟崖,哭着不想活了,硬是让我和你叔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把她拉回来了。你可得好好劝劝她。”婶儿把我拉到一边,拉着我的手说。
“放心吧,婶,我跟一凡可是一起长大了的。”
我跟在婶儿后,“一凡,快看,谁来啦?”
一凡一个人正坐在煤炉旁边,看见我,她站起来,眼里脸上闪现兴奋的光芒,这一瞬间我想起我们小时候在屋顶看过的星星,虽然闪亮,但总是在天亮未亮时就暗淡了。
一凡妈陪着我坐下,“一凡,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不想跟我们说,你跟珍儿说说。”说完她起身向厨房走去。我和一凡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盯着火炉里的火苗,静静地听着厨房里传来刀一起一落的切菜声。
雪又开始飘了,我的思绪也跟着飘到了小学时我和一凡一起背诵“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此时此景,我的朋友就坐在我面前,我们却再难围着火炉去念及彼时的纸短情长。
我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快要高考了,我心里真紧张啊。”无回应的话头孤单又失落地渐渐恢复平息。红彤彤的火焰背景下,手的轮廓逐渐清晰,我的嘴里鼓起一口气再吐出,鼓起,吐出,鼓起,吐出……
“有些事情真是奇怪。”一凡突然喃喃自语。
“怎么奇怪了?”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你不知道我多想继续上学,我……我……”
我想起成绩很好的一凡初二时开始与班里一群不爱学习的女生一起逃课,成绩最终一落千丈。当时的我很委屈,我不明白一凡为什么变了。
“你后悔了?”
一凡摇摇头,“我和我二妹一个年级,你有没有想过同时考上大学对我爸妈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爸妈肯定会高兴的,他们多希望你们有出……”话没说完,我就明白了。一凡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她是那么替父母着想的一个人。
“只是你也不必那么早就放弃吧,总会有办法的。”
“我妹妹学习很好。”
“我知道,但有些方面你也那么有天赋。你不该就这么放弃了。”
“我知道你想说我的文章写得好。你不用安慰我,我写得再好参加比赛时,还是有人给我打了零分。”一凡苦笑了一下,“我的作文获得过那么多奖,而我开始试着给很多杂志社投稿却都是石沉大海。我曾经引以为豪的那点灵气估计已经消失殆尽了。”
“你以前不是说要当作家的吗”
“我拗不过心里的想法。你知道的,我有多少次想逃离这个家庭,未来看不到尽头。像我这样的人,我能做些什么,偏偏我骨子里很想上学,很想上学。我羡慕你,羡慕你能上学。是啊,我成绩是差不多,所以我只能慢慢让成绩滑下去,这样我才能明正言顺地不上学。而我妹妹才能一边鄙视我,一边为了这个家更加努力地上学。”
我鼻头一酸,一凡和她妹妹一直都是有着优异成绩的“别人家的孩子”,她妹妹更是次次考试考第一。但她俩却像陌生人一样从不在学校相互说话,如果不是知道的人说起,班里人都不知道她俩是亲姐妹!
我从小就在想,亲姐妹有什么隔阂要如陌生人一般。后来奶奶告诉我,因为妹妹的出生,一凡被送到亲戚家寄养了五年。直到六岁那年,父母才将她接回。
妹妹不理解父母的愧疚,她总是说“如果小时候你们送走的是我,我对你们绝对毫无怨言。”
她俩也有一致“对外”的时候。妹妹听说有人欺负了一凡,她哭着将“被指控”男生的书一本不拉地扔下二楼。我从未做出如此“霸气”行为的人还能哭的像被欺负者一般。被扔书男生在老师好言相劝下最终道歉。
“你还是别让婶儿担心了。”
“不会了,想这么多天,我也想通了。我只是需要缓冲缓冲。过段时间,我就准备出去打工。对了,你也高考加油。”
“你想好就行。”
“嗯。”
我所想的踏雪赴约,促膝长谈经过岁月冲刷变成了再见时的相对无言。想起《理想三旬》中那些个句子:你渴望的离开/只是无处停摆/就歌唱吧/眼睛眯起来/而热泪的崩坏/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红泥小火炉,能暖故人无?亲爱的姑娘,希望再见,你依旧有星子般的眸。希望梦想崩塌的地方,你仍然去打扫爬满的青苔。
文/小花卷
(文章首发于纯镜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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