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想让你帮个忙，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不会影响我们刚才谈好的生意。”
莱顿东方客场挑战克鲁队的比赛正在进行中。
开场后双方拼抢很激烈，坐阵主场的克鲁队丝毫没有留力的意思，面对莱顿东方的压迫，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同样在前场展开逼抢，双方一度在中场抢得人仰马翻，英式足球激烈的身体对抗性展露无疑，直到第17分钟，奥吉在后场左路连续飞铲克鲁队的两名球员引起两队的群体冲突，最终双方各有四人被裁判出示黄牌，比赛这才平静下来，注意力重新回归到足球上。
不过过度的跑动围抢，让双方的体力也消耗得很快，都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克鲁队保持着球权控制，但是无法送出有威胁的传球，莱顿东方虽然可以按照预想稳守反击，但是此役戈尔曼遭到紧盯防守，无人再能向锋线送出准确的长距离传球。比赛陷入和上场比赛同样的胶着之中。
但是运气突然降临到莱顿东方身上，上半场即将结束前，戈尔曼在两人夹击中强行分球给左路，德鲁得球后从中线开始快速带球推进，和博恩恩在对方防区左肋完成撞墙配合杀进禁区，此时德鲁已然脚软，正要用尽力气完成射门，没成想身后对方后卫多余伸手推了一下，德鲁顺势倒地，裁判果断吹罚了点球。
戈尔曼不负众望，一蹴而就罚进点球。而这个进球也成为全场唯一进球，莱顿东方在下半场没有给克鲁队任何扳平的机会，再次以一场实惠的1比0，带走三分。
这是整个赛季以来，莱顿东方第一次连续两场比赛零封对手，更重要的是，两连胜之后，莱顿东方已经暂时摆脱了“副班长”的位置，“跃居”倒数第三了。
队员们欢庆胜利的时候，普源也在办公室通过电视直播看完了全场比赛，他和球队一样激动，兴奋地在屋子里大呼小叫，唱着不知道什么调调的“东方之歌”。晚些时候，他就要去陈氏集团赴约了，这场胜利让他干劲十足。
陈伯是老华侨了，来自江浙一带，年纪轻轻独闯英伦，靠着瓷器手艺一路打拼，如今已经是闻名全英的“瓷器大王”了，在整个英国的华人圈里有着很重的名望。前期，双方已经确认了合作意向，陈伯的公司承包莱顿东方胸前赞助，中国商会帮助宣传华裔试训的消息，当然前提是普源的俱乐部也要入会才行。
让普源犯嘀咕的是，这些问题已经打成了共识，本来下周就可以正式签合同了，约翰强跟他说过，陈氏集团既没压价也没额外提出新的要求，而且这种小生意陈伯一般都不会亲自出马商谈，之前也都是约翰强和陈氏集团的某个经理在谈。为什么此时又突然急着见面呢？莫非情况有变？
既兴奋又不安，普源心情复杂地如约来到了陈氏集团的办公大楼，见到了陈伯。
“普先生，久仰久仰！”
初次见面，陈伯相当客气，拄着一根镶嵌宝石的手杖，率先走向普源伸手问好。
“你好陈伯，很感谢您对我们俱乐部的支持！”
普源和陈伯握手后，让随从递上准备的礼物，“这是专程托人从国内带过来的大佛龙井，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普先生有心了，这可是我的家乡茶啊。”陈伯笑着给普源让了座，“快请坐，咱们慢慢聊。”
普源和陈伯谈生意的同时，泰勒也率队获胜而归，两连胜让全队上下都很兴奋，泰勒当即决定全队放假一天。当他回到基地宿舍的时候，看到了在大门口等候着的科琳。
“泰勒先生，祝贺你！”科琳见到泰勒，开心地跑过去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谢你的付出，是你让球队焕然一新！有你在，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保级的！
泰勒也开心地笑了：“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包括你，马尾姑娘。是你的努力，让我们队员的日常用餐安全得到了保障，现在餐厅的食物和环境比以前都好了很多，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泰勒摸了摸科琳的头。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对了泰勒先生，我有事情要和你说，”科琳指了指会议室，“咱们去那里聊一下，可以吗？”
“你先去那里等我，我回宿舍放下背包就去找你。”
回到陈氏集团，普源和陈伯就合作问题已经完全敲定了下来，和之前并没有任何变化，两个人更多地聊了聊国内的事情，聊了聊各自的家乡和初到英国时的趣事。
“其实我对足球一窍不通，虽然这里的足球氛围很浓，但是我没怎么去过比赛现场。这几年有不少国内的商人来英国投资足球，也有人邀请我参与，但最后我都婉拒了。”
“为什么拒绝呢？”
“这个嘛，说来惭愧，”陈伯扶了一下金丝眼镜，干笑了几声，“其实生意之外，我有点私心希望那些俱乐部能成全，但是最后看人家都很为难，我也就没在勉强。”
普源看着陈伯，停顿了一会儿，笑了笑，问道：“陈伯，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呵呵！年轻人，反应真快。”陈伯扶着手杖指了指普源，也笑了，“我确实想让你帮个忙，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不会影响我们刚才谈好的生意。”
“您说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普源权当陈伯最后一句话是耳旁风，毕竟合同还没签，鬼知道受不受影响。眼前这个老头子真是坏得很。
“好，那我请你见个人，”陈伯转头对手下说道，“去，把长风叫过来。”
训练基地的会议室里，科琳看着眼前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泰勒，心里也有些紧张，面对这个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警察爷爷”，平时虽然可以嘻嘻哈哈，但是一认真起来就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场，让科琳不知所措。
“是普先生让你来劝我的？”
泰勒眼睛看着别处问道。
“不是的……额……这里面也有他的意思……我只是……”
科琳紧张到语无伦次，倒是泰勒看着科琳一脸囧相，先忍不住乐了。
“瞧瞧你，怎么这么紧张，我这个老头子就那么让你害怕吗？”
泰勒一笑，让科琳长长出了口气。
“泰勒先生！你真是吓到我了，我感觉我好像你的队员一样，马上就要挨骂了。”
“你刚才提到维奇奥，你也跟我讲了很多他的业绩、他的优点，但是你知道他曾经是个诈骗犯吗？我不可能和一个骗子一起共事的。”
“我找你，主要就是向你解释这件事情的。”科琳诚恳地看着泰勒，“当年那件诈骗案，其实是个误会，维奇奥没有犯罪。”
看到泰勒的眼神变得疑惑，科琳继续说道：“当年那件事，大家看到的报道都是维奇奥在工作中利用职务之便，擅自收取好处，让不合格的球员进入俱乐部。其中一个叫库尔斯基的波兰人，为了让他的孩子通过试训留在俱乐部，给维奇奥送了不少好处，但是试训期结束后，那个孩子并没有能留下来。有人把这件事揭发了出来，于是才有了后面的调查和维奇奥坐监禁的结局。”
“你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那我想你也能理解我为什么抗拒和他合作了。”
“但是我有一个问题，”科琳看着泰勒，“当年向你们举报维奇奥的那个人，是谁？”
泰勒没有说话，嘴巴微张着，眼睛眨了眨，好像岁数大了想不起来了。
“不记得了吗泰勒先生？”
科琳的猜想仿佛得到了印证，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那我换个问法，当年那个举报人，是不是库尔斯基本人？”
泰勒直面科琳的目光，喉结动了一下，嘴里吐出两个字：“不是。”
此时，普源还在陈氏集团，眼前站着一个身高矮小但是身材精壮的中国小伙子。
“这是我的孙子，陈长风。”
陈伯满眼慈爱地看着他的孙子，向普源介绍道，“今年23岁了，虽说一事无成但是没有不良嗜好，每天脑袋里就装着一个东西，足球。”
“普总你好，我是陈长风。”
年轻人主动和普源握了一下手，但是表情略显冷淡，更像是经历太多之后的麻木。
普源也简单和长风客套了几句，目光看向陈伯，意思是可以直奔主题了。
陈伯笑了笑：“普先生，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去你的球队踢球。”
普源没有直接回答，转头问长风：“年纪轻轻的，家里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跟着你的爸爸、爷爷一起工作呢？”
“我不喜欢做生意，我喜欢踢球，我想做职业球员。”陈长风的眼睛开始变得有神了。
“哦喜欢踢球。”普源并没有被他的眼神打动，严肃地直视着长风，“不过喜欢不代表就能得到，想当球员，还是要看你的本事。”
长风不知道怎么回答，陈伯接过了话茬：“长风在国内出生，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足球了。家里呢也算是比较支持孩子的兴趣爱好，让他参加过足校接受过专业训练，江浙沪一带的俱乐部也差不多都试训过，也曾经进过浙江绿城的梯队，但是得不到向上走的机会。到上大学的年纪，他就跑来伦敦跟着我，来到伦敦以后的情况和在国内差不多，但他还是不死心。我这个当爷爷的，没办法。”
陈伯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
普源仔细打量着陈长风，个子确实很矮165左右；牛仔裤很肥大但是能看得出腿部和臀部线条，看来下肢肌肉发达；脖颈粗壮、肩膀宽厚，上肢力量应该也很足。
“这么多年你试训屡屡失败，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普源问长风。
“是的，国内都觉得我个子太小没前途，来到英国，他们对中国孩子本来就不怎么感兴趣，再加上我个子矮，试训的时候就更少关注我的表现了。”
陈长风并没有表现出自卑，反而昂着头，一脸气愤，“真是难以置信，在这个人人供奉梅西为神的年代，这些教练们竟然还会以身高为尺度来衡量一个球员，我这些年全被他们耽误了！”
“小风啊，我虽然经营一家俱乐部，但是我毕竟不是足球专业出身，我还是愿意信任有能力有经验的专业人士，鉴于你已经去过很多俱乐部，见过很多球探和教练，他们都没有给你想要的机会，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我认为你的问题应该不只是身高吧？”
普源站起来，来到陈长风面前。
“还有非惯用脚，他们认为我只会用左脚踢球……”长风骄傲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踢什么位置的？”
“右边锋。”
普源转身面向陈伯：“陈伯，我建议让您的孙子先来俱乐部试训一下，让我们的教练组看一看，给个评定，然后我们再商量……”
话还没说完，陈伯就打断了：“普先生，别再跟我说什么试训了，这个词我已经听的够多了。”
“刚才我也讲了，这些年小风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试训，但是每次结果都是失败。每次失败以后他还要继续训练，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我也很痛苦！你现在给我说让他试训，在我看来，这就等于是拒绝了他，拒绝了我。”
陈伯语气有些激动，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
普源想要解释，但是陈伯继续说道：“你想让商会帮助你宣传你的活动，我本来对此没有兴趣，我不想让更多咱们的孩子像小风这样一直去追逐不现实的东西。但是，小风知道以后，主动找我，他跟我说，他的失败不代表所有中国热爱足球的孩子都会失败，有很多孩子更有天赋，但是没有机会。他说你的这个活动，可以帮助到这些孩子们，所以希望我能成全。”
“爷爷，您别说了……”
长风想要拦住陈伯，但是陈伯冲他挥了挥手，示意安静。
“刚才我看你的意思，对长风不怎么满意。没关系，你也不是第一个。试训就免了，我的请求你就当我没提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这不会影响咱们之间的生意。”
陈伯的态度猛地将了普源一军，虽然心里确实对陈长风不满意，但是又不想因为这种小事破坏合作关系，就算这次陈伯能履约，以后再想合作恐怕也不容易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人事安排的重要性说小并不小，眼下是球队保级的关键时刻，如果陈长风的加入引起教练组或者更衣室的不满，怎么办？再严重点儿，陈伯未来想让他的孙子出场甚至要求上场时间，那又该怎么办？华裔试训活动还没正式展开，就先有人走了后门，这要是传出去，还有谁会来试训？公平公正公开的宗旨何在？那样就太有损俱乐部形象了。
普源在脑子里给自己提出了一大堆问题，眼前坐着面有不悦的陈伯和垂头丧气的陈长风，顾不上也来不及细细思量了，普源决定跟着感觉走。
“陈伯，您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就不多做解释了，试训咱们就免了吧。”
陈伯有些吃惊看着普源，他没想到普源会拒绝。
普源笑了笑，“我会直接和长风签约。”
陈伯吃惊的表情又延长了几秒钟，而后也跟着哈哈一笑，起身和普源握手。
“小普啊小普，你真我帮了我大忙了，陈某人记在心里了。”
普源和陈伯握完手，转身对陈长风说：“小风啊，咱们都是中国人，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你爷爷的请求，但是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您说！”陈长风握着普源的手，很激动。
“我不管你现在的水平怎么样，我只要求你努力训练，服从教导。其余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能做到吗？”普源是在提醒陈长风来到队里学会低调和保持耐心。
“没问题！我一定做到！谢谢您！”
“陈伯，这孩子不会再让您操心了，交给我吧！”
“该打打该骂骂，你可别舍不得哦。”
三个人在会客室里终于达成了共识。
普源从陈氏集团出来，看到了约翰强发的好几条短信，都是询问谈判进行的怎么样了。普源给他回了个电话，告诉他谈判一切顺利，连带着陈长风的事也一起说了。
约翰强知道生意没砸锅，这个市场总监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关于陈长风，他提醒普源签约一定要低调，并且要和乔纳斯这边还有泰勒，做好解释，另外这个人最后能不能踢出来要看他的造化，切不可在球队里太护着他。
挂断电话，普源又拨通了乔纳斯的电话，把这次谈判的情况告诉了他。乔纳斯正在和他的夫人一起看马术，说话不方便，听完以后简单表示同意就挂断了。看来关于他投资足球的事，还在瞒着他的夫人。
普源回到俱乐部，找到了在休息室的泰勒，首先开心地向他表示了两连胜的祝贺，夸奖了泰勒一番之后，就把签约陈长风的事情告诉了他。
“你是想让我对他特殊照顾吗？”泰勒问道。
“哦不是不是，”普源连忙摆手，“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你，没有别的意思。我相信你的职业态度，你一向都一视同仁，择优选用。”
普源还是担心泰勒嫌弃陈长风的身高，于是提前打个预防针。
“那当然了，诚实和公正一直是我的原则，这是从我做警察第一天就记在心里的。所以当我知道维奇奥是被误会了以后，我没有再坚持自己的看法，而是同意接受建议，和他合作。”
“……什么？”普源愣住了。
“普先生，如果他来到俱乐部工作，见了面我也会向他道歉的。”泰勒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
普源一下子不知从何问起了。
泰勒看出了普源的惊讶，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这就是我的态度，我随时欢迎维奇奥的到来。具体细节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去问科琳。这个马尾姑娘真是了不得，她如果当警察肯定也是很优秀的。”
普源离开泰勒的休息室，拨通了科琳的电话。
“你是怎么说服泰勒的？不仅是说服，他的态度简直是180度大转弯！你是怎么做到的？”
“有家中餐馆不错，我一直很想去。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电话那边传来了科琳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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