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馆内光线幽暗,吊顶很低压头压头的,沿着曲折、窄小的通道参观,像是走入一个冷酷的世界。不规则的被分割的空间,让人不适,有种不敢喘息的压迫感。
来到德国,不能不到柏林;来到柏林,不得不接触到犹太人这个概念;若想更好地认识犹太人及其历史,不能不去参观犹太人纪念馆(Judisches Museum Berlin)。
这所特别的博物馆很有特色,可说的点非常多。但令我印象最深的无疑是——那片“秋之落叶”——处于拐角深处的艺术装置。
未见物先闻声。在参观大厅里的雕塑时,我还问问kk哪里来的尖利刺耳的碰撞声,这么吵闹。直到走入一处明亮的狭长空间,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惊住了。
地上铺满了一个个人脸,圆形铁铸的人脸,扭曲成表情各异的形态,每一张脸都各不相同。相同的是惊恐的眼睛和张口的嘴。我与其他游客一样的踏过这些脸,沉吟、呐喊、呼叫之声响起,宛如一个个幽怨的孤魂。这千万张铁面组成的平静海洋,突然疾风骤雨般掀起滔天巨浪,惊涛拍岸,半天不停歇。一种无力的眩晕让我挣扎着踩着这些尸骨跑回原地。毛骨悚然的刺耳声,正是艺术家故意制造的效果。
当年他们被一批批的送进毒气室、火葬炉,如秋日落叶般陨落。
2.
六百万,六百万可是活生生的人。走出博物馆,我们心情沉重。看着刺眼的太阳,我就想,怎么能杀这么多人?谁下的手?只凭一个希特勒,纳粹就能带给人类如此惨绝人寰的灾难?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回国后,查阅一些关于大屠杀和二战的资料,一个名字反复出现——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顺着这个名字扒,我渐渐的找到了一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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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这是我看完电影《世纪审判》后最大的感悟。
这部电影是为纪念奥斯维辛集中营解放70周年拍摄的,讲的是在以色列对纳粹高官艾希曼的审判。他是“二战”时期屠杀犹太人的主要负责人,经他签署命令而死的犹太人超过五百万。
电影本身拍的怎么样,暂且不说。于我,倒是对“平庸之恶”这个词儿有了更多的思考。
百度百科这么定义“平庸之恶”:
英文为The Banality of Evil,作为哲学术语,是指在意识形态机器下无思想、无责任的犯罪。
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法不责众,哄抢,中国式过马路的变种。
看完这部电影,第一个在头脑中出现的就是近来的重庆大巴车落水事件。网上讨论很多,司机、与司机争执女固然要承担最主要的责任,可面对他们的撕扯,无动于衷的乘客是否也有责任呢?但凡在争执过程中,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这场悲剧就可以避免。
其实国人对于此类事件并不陌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是从古到今的传统。从鲁迅笔下围观行刑的鸭脖子们到面对几十个日本人上千百姓“手无缚鸡”的集体认命,本质上都差不多。究其原因,是古代家族社会和皇权遗留下的残毒。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沉默、平庸和不作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恐怕不能简单的给出这种二选一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为结果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最终影响到了事件的走向,无论当时是多么微弱。
德国一个牧师的碑文上写着谈论纳粹党大屠杀时的一段话,至今发人深省。
“当初他们屠杀工会人士,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人士;后来他们屠杀共产党,我也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党;后来他们杀犹太人,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再接下来,他们杀天主教徒,我仍然保持沉默,因为我是基督教徒。最后他们要杀我了,已经没有人为我说话了,因为能够说话的人都被他们杀光了。”
回到影片本身,在长达一个月的庭审中,导演Leo一直试图捕捉艾希曼的人性,哪怕一点点。结果令他失望。面对血腥和残忍的事实,这个侩子手看上去始终平静,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好像这些事儿与他无关。片刻,嘴角还现出一丝嘲笑。而且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在执行上级命令,没有屠杀犹太人。我不是犯罪机器的开动者,只是机器上的一个齿轮。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愧疚感。
我无法理解。在杀第一个无辜的人时,总会感到慌乱紧张吧。我在想,那天晚上他是否会夜不能寐,是否会后悔。杀到一百个人时,他是否还会有愧疚感,是否已经可以安然入睡。杀到千人、万人时,已经麻木,这件事变得跟呼吸吃饭一样的平常。
谎言重复一千遍即成为事实,杀人到一万人时估计也有相同的效果。生命,在他和许多纳粹人的眼中,早已不再有任何意义。在这些如你我一般的平常人眼中,随意夺取其他人的项上人头,好像并不是一件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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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阿伦特在旁听了审判后,写下一本著名的书——《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书中给出的答案是——Banality of Evil,即平庸之恶。
人性本来的善呢?这不禁让我们灰心丧气。片中有个镜头导演气急败坏的把文件砸到监视器前,诅骂并哀求审判席中的艾希曼,“come on, do some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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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试图引导世界思考:是什么让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一个能让成百上千的孩子去送死的人。在特定环境下,任何人可能做出法西斯的行径。这句话一针见血,环境确实可以塑造和改造人。纳粹军人放毒气枪杀犹太人的恶行和南京大屠杀中提刀的日军,没有什么两样,都是群体的癫狂。当某种罪恶假以光明的谎言流窜时,那些缺乏常识、头昏脑热的人就会集体爆发癫痫症,丢失人性,成为某种暴行狂热的信徒。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今天还在世界各地上演。
《乌合之众》也阐述过类似道理。我们局外人看那些被传销洗脑的人,不乏博士和社会精英,然后可恨的骂句傻逼。可你能保证,在那个氛围中和长时间的影响下,你不会沦陷?坦白说,我是没有什么自信的。但影片中的秃顶摄像师,边哭边斩钉截铁的回答,我肯定不会。对此,我存疑。
人性,总是最复杂最不受控最不理性的。平庸之恶的原因在于盲从,缺乏独立思考,一旦跌入恶的深渊,就很难回头。然后变得麻木,不仁。这么说,好像平庸是错。
也不尽然。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对于绝大多数的我们,本就是平庸的。不走向恶的最终解决方案是我们所在的系统(环境)本身是善的。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多一点思考,而不人云亦云。
阿伦特也进一步解释这一切发生的背后原因:他们躲在组织后面,规避了个体的责任。反过来想,我们就可以针对性的找到解决方案。只要设计一种机制,把责任从组织那里转移到个人的身上,也就是对自己负责。人的良知和自保的愿望,就会产生作用。从而,我们每个人也就可以知道正确的行动是什么。
对于艾希曼的公开审判,最终目的并不是简单为了伸张正义,而是更多的以史为鉴、警醒世人,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旅行小贴士:
在柏林,关于犹太人的可参观的地方有不少,除了犹太人纪念馆,还有勃兰登堡门旁边的犹太人被害纪念碑,不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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