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十几碟精致的点心,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在淡金色桌布的映衬下,更加显得精致,而我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自从萧柳知道我受伤以后,一日三餐全被他包了,而他作为一个皇亲国戚的霸道与蛮横,终于在此时此刻体现出来了。
他软硬兼施的让我吃饭,每一次都是快要把我撑到才算罢休。
更有甚者,在我实在不愿意动筷子的时候,他竟然喂我吃,在我忍住极度的尴尬吃完以后,他还会很自然的用手指,轻轻的抹掉我嘴边的食渍,目光非常专注,让我很难受。
我的内心,每每在他待我最好的时候最痛苦。
不错,义父交代的任务,我的确已经完成。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因为也许义父的下一个命令,就是让我杀掉萧柳。
如果是几天以前,我还可以自信满满的,但是现在恐怕再也不可能了,尤其是那一夜之后,我就知道再也不可能了。
屋内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手脚迅速的穿着衣服。
他点燃了蜡烛,看到倒在屏风碎片之中的我,惊诧之情溢于言表,有片刻的时间,他竟然呆立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
“雁儿,你这是怎么了?啊?”我能感觉得出,他现在真的好紧张,也许他面对敌人时,也不曾有过的紧张吧。
我只能发出如此含混不清的音节了。
“雁儿,乖,别怕我在这儿呢。”他边说边轻轻地抱起了我,不是走向他的榻子,而是走到了另一间屋子里。
他的语气中饱含着温柔与心疼,而如此一来,我的心反而更疼了,泪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到了他握着药瓶的手上。
“怎么了?”他的笑容宛若阳光般灿烂,声音极尽轻柔。
只能是不知所措的落泪,更加猛烈的落泪。
“真是的...怎么又哭了呢!嗯?”他反倒笑了起来。
他放下药瓶,也不急于检查我的伤处,而是伸出双臂,把我紧紧地搂在怀中。
“不许哭了。听话,嗯?”他见我并没有挣扎,用他的脸紧紧地贴着我的脸颊,像哄一个小孩子似的,轻轻的拍着我的背。
我在他的怀中,像一个流浪许久之后,终于又回到避风港湾的人,他怀中的空气,竟然比我闻过的世间最芬芳的花儿,还要香甜不知多少倍,醉人的气息紧紧的包裹着我。
我太累了,也太困了,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很快就窝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院中几只鸟儿的叫声清灵动听,我也醒了过来。轻轻的动了动脚,竟然没有丝毫的疼痛感,身上只是一套干净的白色中衣,床上的被褥看样子应该是全新的。
一股淡淡的香甜溢了出来,原来桌上已经放好了早点。
找不到外衣,不过还是起了床,看看屋里也没有人,就不想那么多了,干脆就穿着中衣,开始大快朵颐,真的好饿。
不过脚一着地,还是有些别扭和不适应的感觉。
“醒了就知道吃东西,看来你已经没事儿了!”萧柳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我的那套淡紫色裙子,不过看他的动作,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你的手...也受伤了吗?看着那么难受。”我边吃东西边说着。
“手?哦,昨儿晚上一直搂着你,现在还是麻的呢。”他满不在意的回答着,到了我的耳中,却仿佛是晴空之中的一刀霹雳。
原来...原来,他竟然抱着我,抱了一夜。我只能记得是在他的怀里睡着的,却不知道他居然...
“骗人!我才不信呢!”我放下了勺子,再也没有心情吃东西了。
“行行行!我骗人,我骗人!你真是没良心那!他就势坐在了我的旁边,“给你治伤,给你洗澡,最后还陪你睡觉,你竟然还这样说我...唉,我真是亏大了!”
我被他的话,惊得哑口无言,脸颊的温度也一直在升高,他一定是在说胡话吧,什么帮我洗澡,这简直是太荒唐了,如果义父听见...天哪...太可怕了...
进来几日,清水关确实起了一些变故。
街上无端多了不少兵丁,行人也是一脸恐慌,还要接受兵将的搜身检查。
客栈里的人们也是议论纷纷,我是在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些。
卷宗被毁一事,清水关的衙官气急败坏,萧柳也是大发雷霆,就连当今的毅宗皇帝也是巨怒不止,为此还训斥了弟弟萧柳一顿。
案情自然没有了进展,而重新调查,又已经时隔多日,难上加难。
我的这次行动,对于萧柳,无疑是雪上加霜,而更加重要的信息并不是这些,是毅宗皇帝对他的斥责,绝对不只是因为办事不力。萧柳手握兵权,毅宗是想借此机会给他一些惩罚,甚至是收回他手中的权利。
我听到这些以后,心中只会更加为难,义父的命令,心中的良人,我像是一棵墙头之草,不知道该倒向哪一边,也没有坚定的意志,没有不变的信念,没有十足的勇气。
清水湖畔,游人众多。即使是在夜晚,这条街道依旧是熙熙攘攘的。
湖中不是有成群结队的红鲤鱼,跃起的时候,溅起雪白的水花,惹得人们更多的嬉笑。
青荇肆意的漂在水面上,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此时的清水湖畔,弥漫着轻松快乐的气氛。
漫步在青石长砖铺成的桥面上,夏日的风拂过我的脸颊,头发被微微扬起,像一只小手在轻轻的痒着我的皮肤。
我把一缕头发别在耳后,静静的坐在了桥上一处转为游览而设的玉石凳上。
任务已经执行完毕了一些日子,义父很有可能会亲自到这里来,我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萧柳的声音近在耳畔,语气轻快。我的目光,微微有些呆滞,望了他一眼,低下头,沉默不语。
“又想什么呢?别愁眉苦脸的,你的好好养着伤。”萧柳一边劝我,一边轻轻的握着我的双手,微微发凉,与那双炽热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
“傻瓜!”他笑着说了一句,一双深不见底的明眸,让我想闪躲,却又无处可避。
“雁儿。让我抱抱,好不好?”他的态度是那么的认真,诚恳,这样的感觉我无法说出那个不字,不能拒绝。
我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柔和的看着一个男子,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上扬的嘴角,流露着由衷的、无尽的喜悦。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毫不吝惜的汲取着,两个人的身影相互辉映,与天上的繁星一般闪烁......
“你...雁儿...为何...如此...如此...对...对我”萧柳单膝跪地,以剑撑住身体。左下腹的伤口血流不止,然而他的表情,并非疼痛之后的纠结,而是更多的失望与震惊。
我的身上虽然没有伤口,但心却是一揪一揪的痛。
手中的长剑微微颤动,薄如蝉翼的剑身上,挂着一层深得发黑的血,一滴接着一滴,跌落地上,一朵朵血色的玫瑰,摔得粉碎,就像我流出的泪一样,一颗一颗,滴进心口,冲淡了心血。
“我...”我很想说出对不起那三个字,但却又不能,因为义父在几步之外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血越流越多,脸色越发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眉头已经拧得无以复加,我只能是无力地收起了剑,看向义父。
“杀了他。”义父冰冷残酷的声音。
我慢慢地走到萧柳身侧,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水,想要抬起,迈出一步,是那么的艰难,拿着剑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尽管我不想如此,但还是控制不住。
“你...我...”我蹲下身,拿出了匕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淹没在泪光之中。
“义父,放过他吧。他已经这个样子了,恐怕也活不成了。”我猛地站起了身,背对着义父说到。我不可以让义父见到我脸上的泪痕,否则萧柳必死无疑。
义父听后一脸惊诧,步伐稳健的走向我,我大约已经能够猜到义父的目的。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望着眼前已经奄奄一息的萧柳,心中除了慌乱,再也没有别的。
“把这个给他吃了。”义父递给我一颗深蓝色的药丸,竟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离开了。
清水湖畔那个美丽宁静的夜晚,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这个夜晚让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甜美。
但是这份甜美,却仅仅持续了一个晚上。因为我的猜测不错,义父真的来了清水关。我是第一次如此害怕,而且是那么不愿意见到他。
义父也住在清水居中,就在我的隔壁,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内心深处,最最隐晦的想法,都会被义父知道得清清楚楚。
义父对我毁掉卷宗之事,倒是表现出了满意的态度。不过义父高兴,更让我的心中忐忑不安。
对于义父此行的情况,我不敢开口多问,也不能去问。义父在午饭之际,向我讲述了下一步的任务。
在接到新命令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杀掉萧柳,若在以前,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因为我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
而现在,我确定自己绝对不可能杀死他,即使义父已经确定,萧柳身中奇毒,武功几乎没有了。
“你去接近他,趁机下手。绝对不可以手软留情!”义父的语气只有一个狠字可以形容。
“他几乎失去了反抗能力,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我用极低的声音回应着,但是知道义父是听的很清楚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不可以手软,明白吗?”义父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震的我耳膜开始发疼了。
我面无表情的望着义父,算是默应了下来,心中早已经是翻江倒海,五味陈杂。而此时更让我恼火的是,萧柳居然来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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