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深深的蓝色天幕,镶嵌着细小而明亮的眼睛,释放着一种柔美醉人的光芒。
可我此时却仿佛根本看不见这种优美的景色,只是一心搜寻着逃走的良机。
“烤馍...刚出炉的烤馍饼...热乎的烤馍...”街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家在大声的吆喝着。
我被这股属于谷物的香气牵引着走了过去,饥肠辘辘的我,此时真的很想填饱自己的肚子。
“快!追上她!这次绝对不能让她跑掉!快点儿!”一个粗重而洪亮的声音瞬间打乱我的心跳节拍。
迅速离开这个小摊子,转过了几个街角,站定在城墙的深灰色的影子里,静静的听着街上的声音。
等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街上依旧是一片繁华热闹的夜市场景。
我向外探了探头,不远处就是城门了,因为时令的关系还未关闭,还有稀稀落落来往的人群。
我探出了身子,又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的向前走去。
就在我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一双厚实的手掌拍在了我的肩上。
猛地一疼我叫出了声,却只容我发出了一半的呼喊,只感觉到后颈一阵冰凉,意识便离我而去了。
西域的夏季不慌不忙的来了,这里的夏季不同于凤城的闷热湿气重,而是极度的干燥,极度的打人面颊。
那股风的力道丝毫不比冬日差,让我的双颊不仅仅微微发烫,而且还伴着时常的刺痒与刺痛。
今天是卡尔丹汗国一年一度的横笛盛会,也是这个国家特殊的音乐盛会,是人们以音乐为名,以笛声为桥梁,增进彼此感情的大聚会。
拖雷便带着我,前往聚会的地点——落日海,听起来很美很美的名字,却流露出几分落寞的味道,日落海畔,海畔落日,仿佛一场轮回般。
由于身子重,近来又受到拖雷的特别照顾。我怕整个人也变得结实了不少,只是这长途跋涉颠簸,我真的感觉到了一丝疲倦。
天色渐渐变暗,那种凝练的蓝色也一点一点的变淡,直至透明。
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然被一片厚重的红色云彩所遮盖。
胡鸟发出一声又一声悠长的凄名声,扑楞着双翅,低飞在广袤无垠的大漠之上。
深黄与浅黄色相间的条纹,此时占满了人们的视线,仿佛这就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在金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一阵疾风卷过来,细碎又不减锋利的沙粒,穿透了马车那层薄薄的窗纸,打在了我的眼上,下一刻泪水便本能的流过了脸侧。
望着窗外红色更加浓重的世界,我仿佛被触动了心底最深的情愫。
那个高大英俊策马而来的男子模样,化作一幅清晰却又遥远的剪影,在眼前在心头不停的晃动着。
我的泪水,终于决堤...
“我已经派人给...给你的丈夫送了信去...报个平安...他也会放心的!”拖雷的声音低沉的释放了出来,表情却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而此时此刻这样的神态,却不知怎的突然激起了我心中的那股无名的火气。
“这样做...是想博得我的欢心吗?还是想...得到我的原谅?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你别再装模作样了!”
我怒气十足地说着,眼神也变得极为冷漠。
“不是...不是这样...雪儿...你想错...错了...”拖雷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却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解释清楚。
“雪儿...雪儿...我不愿意看你...看你伤心难过...我知道你很想念他...我...我...”他的脸被憋得有些泛起了红色,也说不下去了。
“拖雷,你以为你这样实在解决问题吗?”我抬起头来,对上他那双如孩童般纯净的眸子,“你如此一来,只会让事情走向另一个极端,会天翻地覆的!你明白吗!”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已经没有力气了,坐在木椅上大口地喘着气。
目光时不时的飘向拖雷,他依旧手足无措的站在圆形镂空花饰桌前,表情写满了歉疚。
“雪儿...我想...我原本想要放你走...可是父王...父王不允许...我...我只能做到...做这么多了...雪儿...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他有些费力地说出了心里话,走到了我的身前,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已经宛若枯枝的手。
“雪儿...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来救你也好,不来救你也好...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到你的...”
他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的吐了出来,让我没有办法再继续的强硬下去了,只是猛地一用力,终于将手抽了出来。
我不再理会眼前的棘手,只是放远了目光,将院落之中的一片葱郁尽收眼底。
干热之极的天气仿佛也抽干了植物体内的水分,它们虽然高耸入云,虽然枝繁叶茂,却依旧抵挡不住毒辣的阳光,使整个房屋笼罩在浓浓的炽热之中。
“我告诉你,你若是再不动手的话...唉,主公可就要下令杀死另外的一个女子了!”
这是一个有些无奈又带着几许疲惫的声音,“世子,我的殿下,你不能只想着自己喜欢和在乎的女人吧...别人的生命也是一样的珍贵啊!”
说到最后竟然又冒出了几许玩味的感觉。
“别废话了!还不是父王让你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这是拖雷的声音,充满了不屑的味道,“雪儿现在怀有身孕,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一个要做母亲的人下手啊!”
我仿佛突然间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心神,想要离开,却又很想知道拖雷接下来的话。
“如果...如果北国的皇帝真的放弃了她...我一定要照顾她一辈子...”停顿片刻之后的拖雷,语气突然间充斥着怜惜与不舍。
我站在不远处的心亭之中,欣赏着那份属于西域的特有的景色。
远处山峦叠嶂,绵延起伏,带着永远不会减弱的沙的气息,若隐若现的绿色,被一层层的土黄色掩盖着。
而刚刚的那些话却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遮住了全部的阳光与灿烂。
我并不愿意听到这些话,却一溜烟全部钻入了我的耳中。
我真的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可奈何,事态发展已经畸形扭曲了。
在一个漆黑的胡同里左转右转,却真的再也找不到一种办法,来弥补所有的错过与不足,也许我注定就要对不起拖雷了吧...
青白色相间的石桌上放着几盘果脯与小点心,我对着它们却丝毫没有那种想要吃下去的欲望。
双手无力地握住茶杯,继续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却又被吵闹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那个没有任何背景...纯静的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儿...我爱她...无论怎样...我不能,也绝不会动她一丝一毫的!也绝对不允许别人动她一丝头发!你听清楚了吗!”
拖雷的声音提高了很多,显然是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
“拖雷!你...你...简直无可救药了你!不可理喻!”那个声音更加的怒不可遏的斥责着拖雷,“反正她们两个人必须要去除掉一个...你自己想好了再来告诉我吧!哼...”
接着是重重踏在地上的脚步声,然后是吱的一声木门被打开,一个似乎身负沉重包袱的人,静静地坐在了我的身边。
一声接着一声,叹气声瞬间占领了空气,所有的不和谐之息,无限的扩散,渲染...
那是一场无法忘记的盛会。
落日余辉下,闪动摇曳的火光,仿佛也带着满满的喜悦之情,显得格外明亮鲜艳。
火光的四周,人们手拉手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圆环,随着悠扬婉转的长笛短笛声,翩翩起舞,就连男子的姿态也那样轻柔流畅。
而我就与这种愉悦温暖的气氛格格不入,一个人坐在一个山形的小沙丘旁边,把手指埋在有些生硬的沙粒中。
一把接着一把,一次次的将沙粒抓在手中,却无法将它们握紧,从指缝间流落。
不过片刻的时间,手指便已经开始有些生疼了,整个手掌也因为与沙粒的摩擦而变得有些微微红肿。
“雪儿...你...你这是做什么?”拖雷满脸惊谔的表情,边说边替我掸掉了手上残余的碎沙粒。
“我想...我是想...想让你开心一点儿...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拖雷目光专注的看着我的手,满怀怜惜。
“如果真的是在游山玩水,也许我是会开心的...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不可能的...”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极其低微,几乎是微不可闻。
落日之下,心中的落寞之情更盛,不知不觉这彤红镏金的色彩中,竟然自眼角泛起了一抹亮闪的银光。
西域宫殿里极度沉闷的夏日气候,终于被打破了。
天边的洁白无瑕的团团云朵,渐渐换上了一件深灰色的外衣,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清脆的雷鸣声,声音很大,也很骇人。
宛若有规律有节奏的鼓点,硕大的雨滴猛然间从天而降,带着啵啵啪啪的声响。
不过一会儿,眼前就已经升起了一层雨帘,弥漫着水雾的场景,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定亲王府里的时光,而此生怕是再难以回到那里了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难过的,我如今心中所感叹的是萧柳的无动于衷,无所表示,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陌生,而又带着些许残酷味道的地方,虽然这里并不是荒山野岭,却让我的心,杂草丛生,神思不宁。
又一个霹雳闪过,也突然间炸亮了我的理智,那天无意间听到了拖雷与另外一个人的对话,哈想被抓来的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他们口中的另一个女子到底所指何人,我左思右想也没有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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