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无聊地看着一本小说集，在一个个生动的故事里走来走去，像是一位不速之客，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不知道看了多久，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开始让人感到沉闷，就像身处在一个幽暗的隧道里，眼睛分辨不出方向，双手触摸不到让人心安的边缘，这幽暗不知道有多漫长，是到不了的远方，还是若干年后那依然转动着的时间轴？
我走向窗台，轻轻地推开窗，看到一轮皎洁的月亮，纯洁的白月光，像一把闪耀着冷冷的光的利剑，刺穿了心底那深深的幽暗，我的心在这一刹那仿佛已经飞向那无边的夜空，那么自由，那么轻松，那么洒脱。
但是这自由又是那么遥远，那么短暂，一双受了伤的翅膀能飞多高，又能飞多远？忽然想起，那个看起来将要大雪将至的下午，在荒凉的野外，河流浅滩里的芦苇在风中轻轻地摇摆，一片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静静地绽放，黄的，粉的,在这个不合时宜的花季，给人一点暖意，好似春天就在眼前，其实还很遥远。几棵苍老的树，在用坚硬高耸的枝条触摸天空的灰白，麻雀在这里筑巢，几百只麻雀停留在树上，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偶尔几只海鸥从这里飞过，飞过又飞走。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一只大雁在灰白的高空中从东往西飞，好像是要飞往大海的方向，它的身姿是那么轻盈，又是那么有力量，它在天空之下，又好像是在天空之上，我仿佛听到了一声它尖锐的鸣叫，它是在炫耀它的勇敢，还是在发出征服天空和大海的宣言。
我用艳羡的目光送它离开，它的目的地也许在几千公里之外，是我的眼睛遥望不到的远方，我加快脚步想让它的身影在我眼里多停留一秒，树上的麻雀发出唧唧喳喳的叫声，好像在议论我的天真和痴傻，好像在笑我，大雁是它们也追逐不上的高空和远方，没有一双隐形的翅膀，我缓慢的脚步又奈何？
我关上了窗，思绪从过去和远方又回到现在和眼前。走回我的所谓书桌，继续无聊地在书海里畅游，用稍显敏感的神经揣摩和感悟作家笔下的悲欢离合，世事无常，善良和奸邪，美好和丑陋，但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离每个人物都很遥远，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心里浮现，我开始寻找，却找不到自己，灯光下自己的影子也让我感觉是那么缥缈，我在生活里，还是活在生活之外？也许我只适合被自己写在小说里，真实或者虚幻，有一天，期待落地生根，生出几片叶，开出几朵花，种子被风吹到远方。
倒上一杯温水，一饮而尽，刻意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下，结果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抬起头，看着那有些粗陋的，灰尘已经覆盖其表面，那一圈暗淡的白光让我的大脑开始旋转，就像小河里那一轮白得发光的太阳，泛着的白光让你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旋转的大旋涡，那是一个未知的光和影的世界。
我又无聊地打开窗，那一轮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我找了一圈也没有再见到它的影子。天空里是满天的星星，但是星光像笼罩了一层雾气，没有那么亮，这让我心里多少有点失落。星星是那么远，每一颗都像是从远方来，无意在此多停留片刻，那一点点暗淡的光多半只是它们的背影，没有问候一声，就远远地离开，熟悉又陌生，路过变成过客。
这样的夜晚，是不会有雪的。那两日有雪的夜晚，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第一次下雪的那个夜晚，雪下得很小，在不知不觉中，一场认真的雪却没有下得那么深。雪停了，我从安静的梦中醒来，只看到对面无人居住的已拆迁的楼顶上有点积雪，楼下停着的别人家的车上有一层雪，地上的雪早已被行驶的汽车碾压得化成了水，最后不见了踪影。想起往年那飘飘洒洒的大雪，心里多少有点失望，我是一个喜欢雪的人啊，那几乎每年都会有的雪景早已成为脑海里一段段温暖的记忆，从童年青涩的记忆开始，一直都没有间断。
失望的我，开始去山上寻雪。去我熟悉的山，走我熟悉的路。在山角下就看到山上白茫茫一片，路边的冬青覆盖了一层薄雪，一棵弯了的老树的树干上落满了雪，长满红色果实的叫不出名字的树上，且叫它“红豆树”吧，雪冰包裹着红豆，好看极了，环绕着山的石头路上，一棵棵青松好像都被雪压弯了腰，低着头对着我这个山外来客友好地微笑。可能来得有点晚，也可能只是因为雪下得小，山顶的积雪也很少，零零落落。
山上没有什么好看，我手捧一个冰凉的雪球开始往山下走，这时候听到了雪冰解冻的声音，咔咔啪啪的声音开始在山林里出现，一声，一声，我的耳朵开始享受起这种悦耳的声音，走到山下，一滴滴的雪落变成了全体雪花的大解放，滴滴答答，一场雪雨在树林里肆无忌惮地下了起来，雪水滴落到我的头上，滴落在我的身上，我没有举起手遮挡，我喜欢这样的释放，温暖让冰冷有了变化，心里的沉闷也开始变得不是那么紧张，我感到了一丝轻松。山下的“红豆树”，红豆已从雪花的包裹中脱落出来，还是那么耀眼，那么美。
第二次下雪的那个夜晚，感觉天空是那么热闹，那么喧嚣，夜空像是被一道道白色的丝线编织而成。轻盈的雪花串成的丝线，那么轻，那么长，那么轻盈，一幕幕雪白的场景开始出现在眼前，眼前的黑夜好像变成了白昼。
我舍弃书中那让人着迷的情节，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这纷纷扬扬更让我不能自己的雪。我痴痴地看着满天的雪，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昏暗，心里充满了向往，向往那雪的雪白纯净，向往那雪的轻盈飘逸，向往那雪的随心所欲和肆无忌惮。仿佛这时，我自己已经变成一片雪花，开始在风中飘扬，久久地在空中飘扬，没有方向，也不会迷失自我。过了好久，雪花好像在睡梦里还在下着，无声无息。窗早关了，雪的气息还在屋里飘荡，在我的梦里萦绕，仿佛我的梦此时也在天上飘着，那么轻盈。
醒来时，雪还在飘着。突然，有一种想去山上看雪的冲动，雪后在山上看雪和下雪时在山上看雪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微妙的感觉。上次在山上看现场版的雪花飘落还是几年前，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或者成了拼装不好的碎片，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想去山上看雪，是真的想看雪还是想寻找很多忘却的记忆，现在不得而知。
下着雪，天很冷，我却没有充分武装自己，没有穿羽绒服，下身也很单薄，身体和风雪要来一次亲密接触。一样的路，一样的人，只是现在的这个早晨，此时的山，因为厚厚的积雪而有了些许不同。脚底下是咔嚓咔嚓的雪声，脚步因此变得缓慢而又急促。
山上几乎都已经被大雪覆盖，山下每一个角落也都是雪。夜里的雪下得是那么认真又下得那么深。山路成了一条雪路，这个时候，山上少有游人，所以此时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脚印，只有我的脚印在路上，深深浅浅地浮现。黑色的鞋，白色的雪，黑白似乎很分明。冬青的身上棉被盖了许多层，肯定很暖和吧。路边的青松，被大雪压得腰更弯了，头更低了，感觉好像已经顾不上和我打招呼，也许是正在沉浸在雪的温暖怀抱里，懒得搭理我吧。那棵弯了的老树，此时真的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头发已经雪白，腰好像已经触摸到地，头还在仰望天空，树干上落了更多更厚的雪，风吹落不掉的雪。“红豆树”在风雪中摇摆，身姿轻盈又妩媚，红豆几乎已经全部被雪花包裹，只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红，像少女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羞。
我漫步上山，踏着一阶阶的台阶，脚底下的声音又脆又响，响得惊动了山上的鸟儿，猛得从林中飞起飞走。雪开始越下越大，我来到半山腰，看到了那棵我熟悉的桃树，那棵在春天里灿烂了整座山的桃树。曾经，我坐在台阶上，入神地看着满树的桃花，那粉红的色彩那么让人着迷，那温馨的芳香让人的思绪缓缓地飘向远方，跟着蝴蝶飞来又飞走的方向，舞蹈着，翩翩起舞。我又想到了那结出的清脆的桃子，那香甜的感觉仿佛还存在齿间，回味无穷。
来到山顶，群雪仿佛已经成魔，下得好像惊天动地。几棵老槐树在山顶的平台近处瑟瑟发抖，在风雪中不停地呐喊，它们也许和我一样感觉很冷很冷，冷到双手已经几乎没有知觉，冷到骨头里的感觉不是冷而是疼。透过这几棵老槐树之间的空隙，我看到了远方的海，雪花从遥远的天际飘来，悄无声息地落到海面上，化成水。目光回到山顶，迎着风雪的吹打，眼睛感到了疼痛，我的眼睛转移到山下，山下的房子好像已经消失在雪的世界里，那么远，那么蒙胧。山上的雪，更加肆无忌惮，在一瞬间仿佛感觉眼前被风使劲吹起的雪花是一场雪暴，让人紧张，让人惊慌，让人想要逃离。我从山上雪的世界，又回到那个让我迷惘的角落，一个叫做“家”的地方，一个所谓最温暖的地方。
我的思绪又回到这个寂寥的夜，回到简单的书桌旁，回到这扇无人敲打的窗户边上。看着陌生的行人，陌生的远走的背影，随风飘过的笑脸，熟悉的路灯，让人迷离的灯光，在苍凉的树枝下斑驳成了谁的泪眼朦胧。
也许，每一个无聊的夜晚，我都会无聊地看着书，等待下一场雪落，做着一场不合时宜的梦，等待梦里的飘雪，纷纷扬扬。
梦无言花无语
201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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