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夏天依旧很热,但却少了过去的一份从容与闲淡。
听不到蝉鸣,往来的车也懒得鸣笛。
我趴在树荫下,看着眼前的蚂蚁艰难地扛着一点面包屑,我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它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想蚂蚁了,不是刚刚消失的那只,而是很久以前一只叫蚂蚁的狗。
我也不是想它了,是想过去了,老了,就总是在那些过去的事儿里徘徊,不愿意出来。
蚂蚁是在最威风的时候死去的,那时它刚当上了我们这条街的老大。
那会儿的流浪狗是真多,一条街上上下下十几只狗,还有被人养的狗大多也是街上随便跑,不像现在绳子牵着,怀里抱着。
蚂蚁就是我们这些狗的老大,我们做什么都得和它打个报告。
蚂蚁对我们都很好,领着我们占地盘,打赢了好几条街,打架时一起上,有吃的一起吃,大家对蚂蚁当老大心服口服。
那年夏天格外的热,后来又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雨,紧接着就传来闹狂犬病的事儿。我不知道这三者之间有没有关系,记忆中它们是紧紧挨着的。
暴热,暴雨,暴乱。
很多人来抓我们,一天时间就只剩下不到十条狗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儿,蚂蚁本来可以和我们一起走的,那样的话说不定它现在还可以和我趴在一起回忆这件事情。
我们都以为抓捕只针对我们流浪狗,没想到整条街上的所有狗都得死,人们把家里养的狗主动上交,又省事儿又来得快。
小花儿聪明,主人抓它的时候,它跑了出来,本来是人遛狗,可小花儿把它的主人给遛了。
它的主人提着棍子追了出来,反正是死,现在打死也没关系,满大街追着小花儿打。
蚂蚁就是在那时失去了理智,就在棍子要打到小花儿的时候,它扑上去咬了那个人。
那人一边发出挣命的尖叫,一边疯狂的踢打蚂蚁,蚂蚁松了口,呲着牙瞪他,那人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捂着腿哭号着,好像已经得了狂犬病,蚂蚁看不起那人,转身带着小花儿走了。
蚂蚁那时简直是一个英雄,在我们眼里散发着光芒,紧跟着它的小花儿低着头,两只狗不紧不慢的走着,如同凯旋而归骑在马上的将军。
跑出来看热闹的人们谁都不敢靠近,傻子一样的看着两条狗。
只是我们都不希望蚂蚁旁边儿那只狗是小花儿,所有的狗都知道小花儿不是一条好狗。
蚂蚁还是一条普通狗的时候是很普通的,在流浪狗里面也是被欺负的那种。
那时它就是个流氓狗,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专爱欺负那些家养的狗,小花儿就是其中一只。
大部分家养的狗都不怎么和我们流浪狗打交道,能躲则躲,但小花儿不一样,可能仗着自己漂亮,看不起我们这些流浪狗,总是昂着头向我们迎面走来,因为是一条漂亮的小母狗,也真就没狗欺负它。但是蚂蚁总是会很大声的对小花儿冷嘲热讽。
唉,我们虽然血统正宗,无奈只是土狗,人家虽然是个杂种,但却是名牌杂种,就是不一样啊。
我们一阵哄笑,小花儿脸上挂不住,就和蚂蚁吵了起来,就这样一来二去,吵着吵着两狗就好上了。
小花儿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蚂蚁是真的用心了,完全像是变了一只狗,除了和小花儿在一起,剩下就是锻炼身体,发展狗际关系,不再每天打混,它和我们说,想要变得尽可能优秀,配得上小花儿。有狗笑,你不说那就是只杂种狗吗,蚂蚁忍了,它知道自己还打不过那只狗。
这事儿搁在以前,蚂蚁就算是打不过,嘴上也不可能吃亏的。
所以蚂蚁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出狗头地,它是被人遗弃的,有种自卑感,它想自己更优秀来配小花儿。
很快蚂蚁被一只有地位的狗相中,做了跟班,打架也越来越厉害,渐渐有了名声,没人敢再欺负它。
那时我们的老大叫二黑,一只癞皮狗,不要命的横。
我们发现什么好吃的都要先孝敬它,它还总爱惹事儿,我们不得不跟着它到处惹事儿。大家对它都有怨言。
二黑看中了小花儿,所有狗都知道小花儿是蚂蚁的狗,二黑根本不可能的,虽然它是老大,但这个事情就算是在我们狗界,也是不能强迫的,何况它还是老大,多少总要注意影响。
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小花儿竟然踹了蚂蚁,同二黑好上了。
这就如同我们看着蚂蚁把一只鸭子炖好马上就要吃了,一揭开锅盖,鸭子飞了,还是自己自愿飞的,这让我们都极度同情蚂蚁和痛恨那只鸭子。
这个事儿还没办法怪二黑,小花儿可是自愿,蚂蚁也没办法去找二黑麻烦。
二黑带着小花儿到处炫耀,蚂蚁每天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停不下来,瞪着眼睛走来走去,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它,有的狗骂小花儿时它就冲上去和人家打,大家当着它的面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都觉得蚂蚁太傻了。
那段时间的蚂蚁打架总是第一个,也不多说话,一只狗打人家一群都敢上。没什么事儿也不和我们凑在一起,总是自己待着。
二黑没多久就厌倦了小花儿,还打了小花儿,甚至小花儿都不能出现在它附近。所有狗都觉得小花儿活该,但蚂蚁没有,它独自去找了二黑,并且打败了二黑,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当蚂蚁满头的血,耳朵掉了大半,一瘸一拐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时,我们都以为它出了车祸。
很快,消息传开了,蚂蚁理所当然的当了我们的老大,其它街区的狗本想趁机来欺负我们的时候,反而是蚂蚁领着我们占了更多地盘儿。
小花儿再就很少出来街上了,蚂蚁也没再提起它,有母狗来找蚂蚁时,蚂蚁也不拒绝,我们都以为它已经放下了,只是偶尔会看到蚂蚁在小花儿家的外边来来回回的走着。
回到蚂蚁死的那天,它和小花儿走在一起,我想蚂蚁毕竟还是爱着小花儿,这种事当事狗最清楚了,我们说什么没用,就这样一起走吧,过去的不都过去了吗。
就在那时,蚂蚁挨了一枪,离它很远的地方站着一群人,蚂蚁看了他们一眼,又扭回头来看着小花儿,就躺到了地上,小花儿守在它的身边,蚂蚁让它走,小花儿摇头。
蚂蚁已经说不上话了,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它想让我们把小花儿带走,我们都不敢,看着有人靠近,便都跑开了。
蚂蚁的血染红了小花儿的毛,小花儿被抓起来扔到了车上,蚂蚁的尸体被装到了一个袋子里,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被扶起来,苍蝇聚到蚂蚁的血上。
人群吵嚷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那个夏天就那样的结束了,在没有流浪狗跑来跑去的街道上结束了。
很久之后,我还是没有找到收养我的人家,我又回来了这里,街上又有了几只新的流浪狗,人们家里的养的狗很少有出来的,那些事儿都被忘记了。
太阳偏了一点儿,树荫跟着偏了,我慢慢地站起来,跟着树荫往前挪了挪,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姿势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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