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美人,许多人会想到民国。无论是上个世纪,还是这个世纪,女子们对民国都有一份难舍的情结与执着的眷念,好像那才是满足了我们所有对美的幻想的年代。
民国,是美人辈出的时代,养育了那么才情横溢、特立独行的女子。好像是为了一洗几千年来女子低眉顺眼、相夫教子的形象,民国的女子,大都个性激扬,誓要活成个传奇似的。多年后的我们,即便隔着灰白的老照片,都能感受到她们的勇敢与热烈,巾帼不让须眉之风令如今的女子都只能遥相观望。
民国的美人,太多太多了,但在我眼里,能被称得上是一流美人的并不多,而唐瑛,正是其中分量十足的一位。家境优裕、多才多艺虽是民国美人的标配,但那时的许多美人,好比如今的实力派演员,虽然自身条件充足,仍然少不了轰动的婚姻或者花边新闻来点缀自己的名气,而唐瑛,却是如此的不同,无论哪个时代,她都是少有的仅靠自己便能活成一道风景的美人。
唐瑛出身名门,自小就读贵族学校,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是完全按照富养女儿的模板培养的,无论是英文、戏曲之类的文化课,还是衣食讲究等名媛必备功课,都遵循着精确的标准。因此,她才一成年,便与陆小曼并称“南唐北陆”,成为当时及其耀眼的美人。
她是那个时代的时尚达人,即使不出门,每天也要换三套衣服,光是如此,恐怕也不足为奇,毕竟,稍稍有点家底再加上一颗或是爱美或是虚荣的心,都能做到这一点。然而,对于唐瑛来说,穿衣打扮不仅仅是爱好,而是生活的艺术。普通女子逛街便只是消费,而她却是为了寻找设计灵感,每每遇到令她惊叹的设计,她都默默记下式样,改造一番,吩咐家里的裁缝做出,因此她的“唐瑛款”服装,受到许多上海滩女子的追捧。
她无需为生活琐碎而烦恼,也不曾为爱情所累,从不为难自己,一直是顺应着自己的天性,去努力、认真地生活,她上过《玲珑》杂志,也当过张幼仪创办的云裳时装公司的模特。但她的精彩还不只如此,她也是戏剧界的宠儿,与陆小曼出演的昆曲《牡丹亭》,成为当年的报纸头条,出演的英文版京剧《王宝钏》,开创了英语唱京剧的先河,每逢她在台上亮相,皆是座无虚席,数不清的名流,都来捧她的场。
越是美丽的女子,越容易在浮华的赞誉里迷失自己。好比被宠坏的陆小曼,受万人追捧,却因为她任性挥霍他人的爱,始终在感情里跌跌撞撞,最后落了个令人唏嘘的下场。
唐瑛虽然与陆小曼是好友,却比陆小曼活得透彻多了。清醒,是我最喜欢唐瑛的地方,她的一生,虽然一直为自己而活,但在该妥协的时候却从不执着,在该坚持的地方也从不放弃,是真正圆融通达、活出自我的女子。她被孙中山的秘书杨杏佛和宋庆龄的弟弟宋子文爱慕,却顺从了不想与政治人物扯上关系的父亲,嫁进了“沪上富商”家,从她后来与父亲指定的丈夫离婚来看,她并不是完全听从父命的木美人,对这两位政治人物的拒绝,想必也有她内心的深思熟虑在,在她热闹非凡的人生下隐藏着对生活的冷静思考以及爱惜自己的决绝,她早就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因为清晰,所以从不纠结,但她的清醒并不令我觉得冷酷,反而让我折服于她通透的处世智慧,我一直认为,只有懂得爱惜自己、珍惜幸福的女人,才会有余力去善待他人。
离婚后,她嫁给了志同道合的容显麟,容家虽是望族,但是容显麟不过是个普通的保险公司的经理,还有四个孩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一起看戏、看电影、吃各种美食,热情地对待生活,无论生活给予了唐瑛什么,她从不抱怨,无论在外还是在家,她永远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无论何时见她,她永远笑意微微如月低垂。如果说前半辈子的花容月貌是父母给的,那后半辈子的雍容华贵就是依靠自己内心的沉淀,人的容颜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老去,但若内心从容安定,即使白发苍苍,一样具有摄人心魂的力量,老去是人生的必经路,既然无法改变,我们可以选择上路时,面带笑容、欣然而往。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美,美在对人生洞若观火的清醒,美在看透生活本质后,依旧充满热情。
晚年的唐瑛,生活平静而优雅,教育出了十分出色的儿子,却从不用保姆,自己把一切打理得仅仅有条,她并不是想象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相反,她能做精致的小点心,甚至比饭店里的都要好吃得多。她的一生,并不是平顺无波的,但她将日子过得很平静,令人羡慕,晚年的她,像平常人家里的幸福老太太,在民国一众美人中,她的结局,是难得的圆满。
但世上从没有轻而易举的圆满,不管是高情商还是高智商,最终收获幸福的人,必然是有可以依靠的人生智慧。唐瑛的智慧,在她对待婚姻变故时便初现端倪,而在她对第二段婚姻的经营上,更能看到她的情商,有她这样豁达的态度,能不驾驭好人生吗?世上本无十全十美的幸福,我们也不应该太在意什么东西,就像一根弦不能绷得太紧,否则,不光奏不好乐章,还容易断裂。许多在我们看来生活圆满、幸福的人,一定更懂得放下的智慧,人的一生当中经历的事情如恒河之沙,不可能事事都如意,得不到,便不去再想了,好好把握眼下的,抓住那十全九美就很幸福了,倘若硬要去强求那得不到的十分之一,可能原本拥有的也要失去大半了。
美,并没有一定的标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我钟爱于唐瑛这种即使被命运眷顾却依旧小心翼翼经营生活的人,她不曾辜负人生,始终珍惜着自己拥有的一切,因此岁月也不会辜负她,她爱惜着自己,也不去打扰他人,所以即使曾被短暂冷落,却也终究遇到了知她、爱她的人。
美,是一门高深学问,能参透美的人,必然是驾驭人生的高手,美,是一种风骨,能做足一辈子美人的人,必然是有着翩然于物外的冷静自持。做美人,是一种境界,做第一流的美人,更是至为高深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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