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影子

小羊睡在大巴车座位里，眼睛怎么都闭不了，想起这些年的回忆，心里泛过一阵阵的暖流，倒不是什么感叹物是人非，只是去想起什么，每当一段回忆被拾起她的心就酸一次，就算是暖流吧，如果还有感叹，只是泪腺已经干涸。

她不懂怎么去告别，可能也是在纪念小师，纪念她的不辞而别。所以她决定不道别。怎么说道别？

今年的秋天格外短，想不到一夜之间都变了样。昨天还是阳光明媚，今天就阴风阵阵，明天可能就下雨了，之后再连着下好几天。

一大早上小马就在操场上踢球，只穿了件条纹背心。李欧和小羊站在篮筐下看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就说没那么简单嘛。”小马试着用脚后跟把球挑起来。

“你没什么打算吗？想一直留在这里？”“应该有了吧？”小羊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来这里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另一个畜牧站，当时搞搬迁，我没怎么多想就来这里了，离家近一些。”“啥时去你家玩呗？”

周末的气氛就是这样轻松，可以有不经意的闲聊，不会担心工作上的烦恼，可以花大把的时间甚至什么都不做，在这假期里放空。

夜幕降临，小羊坐在天台上看夜景。她一直忽略了农田背后的那个农场，就在一个小山坡上，种了些果树，围着几只奶牛，有空可以去看看。她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天色越来越黑，她知道要变天了。

有时候恐惧就是这样，在你来不及防备的时候钻进你的思想里，慢慢扩散，变成各种各样的噩梦。

黑暗中坐着，她忘了打开小夜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勇敢？她想通了，原来噩梦不过是想象，既不是过去，不是将来，也不是现在。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地上流淌的鲜血，黑色又粗又长的鞭痕，刺耳的尖啸，肉撞到地上的安静，筋骨断裂的干脆。

奶茶店里。小马摆弄着手指。小羊笑了。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就当它从没经过你的大脑好不好？浮云浮云浮云。”

小马双手抱着小羊的双手，同时望着她，眼神有些不太确定的发呆。他无法提起自信，相信对方是会不那么难过了。对方慢慢低下头，缩着肩，眼泪掉下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恐怖的场景，她想她是失败了，或者是被打败了。想起小师。她说过：“活着就是要没心没肺一点，做啥不就是为了活着？”

她转头意味深长地望着李欧，垂下眼，耳侧的头发滑下来，竟有些狼狈。

李欧抹了抹鼻子：“还是没有小师的消息吗？”

她早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她去了想去的地方，那里应该更广阔，烦恼会更快消散，不像城市里的环境，总是堵得慌。

她才意识到人们活在循环里的原因。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一叶知秋，怎么才是个头？怎么才能让明天的太阳休息一次？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为了遇见能预见的未来。

小马和李欧约了下午三点在球馆打桌球。

李欧捏着衣角：“我总感觉不太对劲，说不上来的。”“说说看。”

李欧没再接话，弯下腰。

“明天要变天，”小马找话说：“天气预报里说。”

进了一个球，李欧直起身来：“前几天树叶一直掉，你没注意吗？”他弯下腰。

“嗯，”小马这就去座位上打开了背包，咂了咂嘴：“我带了水壶，渴了吧？”

他回过头的时候看到李欧无声地哭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离开下巴。“怎么了？你是哭了吗？”“我……我不知道……心好痛！”“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让你不开心？”李欧只顾着摇头，继续哭着。

小马的电话响了。“小羊打电话给我，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说。”“等我把最后这个球打进去。”

清早，小羊正围着操场慢跑，嘴边还挂着微笑。她戴着无线耳机，放着小甜歌。突然她身后像是一个时空裂口被撕开，一辆小货车载着几只肉猪狂奔而来，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刹车转向，车身侧翻，猪被甩出来在她身前的空地上着陆，有些在挣扎，有些已然死去。她坐在原地，黑色的轮胎印子，汩汩流出的血。她闭上眼睛尖叫着，希望只是噩梦一场。

某一瞬间，某个生离死别的缝隙，她看到了命运的影子，也看到了逃出那些循环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