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 12 月 24 号,有个中国人搞平安夜 Party。我们大家一起去。主人邀请了许多朋友,家门口一大堆鞋子,衣柜里挤满棉袄。
地下室有一套卡拉 OK 系统,比上次芝加哥那套专业多了,大屏幕纯平电视,无线话筒,监视器前面放着可转动的带靠背吧台椅。我点了一首《迟来的春天》,用蹩脚的广东话唱着。
老陈拉小姑娘在边上跳四步。她大概没有听到我在唱什么。
然后我上去,拧开一瓶啤酒。秦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我说:“美女,我来陪你看好不好。”
“美女在楼下吧?”她笑着说。
小姑娘一个人从楼梯口走上来。
秦雯说:“我唱歌去了。你去吗?”
我说我刚唱完,嗓子要休息一下。她就走掉了。
小姑娘在幽暗的吧台边捡了一张高脚椅坐着。我过去,她指着边上的椅子,让我也坐下。
“明天几点钟的飞机?”我问她。
“十一点多。你呢?”
“十点多。”
她把脚搁在前面椅子上,我也把脚放上去。微微地触碰到她的脚趾,又似乎并没有。电视上,王菲在反反复复地吟唱,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可能以为我们受冷落了,主人从远处走过来,说:“你们坐沙发上吧,舒服点。”
“行啊。嗯,我们下去唱歌了。”我说。
小姑娘这时说,“要不我们走吧。明天还要赶飞机呢。”
室外已是零下二十多度。积雪盈尺,家家的前院都放置着流光溢彩的圣诞树。这确实是个应该受祝福的时刻。
我们转到高速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问她激动不,明天就回去了。
“你才应该激动呢,马上可以看见你老婆了。”
我不响。
她问我,“你们来美国前就认识吗?”
“嗯,我结婚后才过来的。”
“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了。”
“这个取决于你怎么定义感情,怎么定义好。”
她不响。
然后我说,“总体来说还行,如果没有别的事发生,大概会延续下去。”
“没有事会发生,因为你们都结婚了呀。”
“还是有可能会发生什么啊,比方说,有医生追她。”
“你担心吗?”
“不担心。。。这种事担心也没用。”
“那倒是。”
不知道怎么又说到父母小孩,她说她是个很自私的人,即使她父母要死掉,她也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他们。我说这个也算是生物都有的本能,没什么好自责的。
“我最喜欢我自己,然后才是我爸爸妈妈。”
“接下来呢?”
“接下来不知道。”
“他们俩谁排第二?我是说,如果两人同时掉水里,。。。”
“嗯,我妈吧。我爸可以自己救自己的嘛。”
“我们能插队不?”
她笑了,轻轻地在我肩膀上捶了一下。
我沿着湖滨路往回开。白天令人神气清爽的广阔的大湖这时一片漆黑。我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在放一支悠扬的圣诞歌。
“我记得《Friends》有一集里面说,平安夜如果一对男女站在圣诞树下,他们就要 Kiss。”她说。
我感觉她在暗示什么。但是车子正在飞驰,停下来会很傻吧。我指指头顶的车灯,说: “平安夜在这个下面也要 Kiss 的。”
她笑。
我把她载到家,车子停在路边。她留在位子上,好像是假装在找大门钥匙。但我没有动作。
她走出去。我看见车门没关好,就叫她回来。
她俯身到窗边,看我。我说:“车门没关好。”
她说“啊!”,用力将车门关上。
我看着她进门,然后启动车子往回开。
我把车趴在杰克逊街,离家几十步路的街边。四周寂静,零星的雪花在路灯下翩跹。远处人家圣诞树上的彩灯闪烁不已。
我在车子里坐了二十分钟。想,我应该告诉她我喜欢她。
拨她电话。
忙音。
我按掉电话,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电话响了。
她说刚才在跟她妈妈打电话。问我有什么事。
突然我的勇气消失了。我说没什么特别的事。
她找到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让谈话继续。我也开了些小玩笑,让她别把电话号码留给明天飞机上坐她旁边的那个帅哥之类。然后我们挂了电话。
上午,我歪在候机室的座位上,看着落地窗外滑动的飞机时,接到她的电话。
她说她已经在芝加哥了,还有一个多小时起飞。她问我怎么辨识免税店里的熊猫牌香烟。想给她爸爸带一条。
我们乱七八糟地聊了快一个小时。我不断告诉她她很漂亮,她说她现在知道男人是怎么哄女孩子的了。
最后,我说我要登机了,要挂电话。“你自己一路小心。”
她说,“嗯。”
过了一秒钟,又轻轻地说,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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