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得知一个华人舞会的消息。除了跳舞,还有卡拉 OK,但是地点比较远,在芝加哥。
女生们听到卡拉 OK, 一个个都 high 起来了。这些八零后的孩子,在国内读书时,经常通宵达旦去 K 歌,但在美国哪有机会放声高歌呢。
老陈轻松召集了数个女生,人太多,他还想办法推掉了几个。我们两部车往芝加哥开,我的车上是老陈,秦雯,小姑娘,和那个丰满的上海女孩子林飞燕。
路上不知道怎么,大家开始讲黄色笑话。老陈先来了两个。他的演绎比较恶俗,粗词毫不避讳地出现在叙述中,连我都觉得有点尴尬。林飞燕接下来抢着说了一个“挖鼻子”,以此类比性生活。似乎这样隐晦的表达更合女生口味,以至于她自己和秦雯都狂笑不已。轮到我,我想了想,问她们说,如果你在公众场合看到一个男生忘记拉裤子的拉链了,知道怎么提醒他吗?
“怎么提醒?”
“You’ve got Windows on your laptop.”
她们都是很聪明的女 F-1,立刻笑起来。老陈大概没懂,但是也啊哈哈了一下。小姑娘却没笑,从我们讲笑话开始她一直不大响。
“小夏,到你了啊。”老陈说。
“可是我不会啊。”
“一定要讲。”老陈坚持。
秦雯也说:“就是,有啥关系啊,讲一个吧。”
“ 。。。嗯,要不我出个题目吧?”
“也行也行。”我说。
“是青蟹味道好,还是红蟹味道好呢?”
大家一时想不出答案。我说:“我想不出来。。。怎么个说法?”
“当然是红蟹了,青蟹是生的嘛。”
我们都笑了。老陈说:“难怪想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是带色儿的呢。”
活动场所其实在老远的芝加哥郊区,是个小学体育馆,不知怎么让这些神通广大的老中订约了。我们窜进置放卡拉 OK 的教室,屏幕上正空播着一首《忘不了》。我抓起话筒,唱起来。只唱了一句,她们就喝采鼓掌。
因为老陈说这个是圣诞舞会,大家都要穿得正式点,我就颇费心思把自己打扮了一下。这时候握着话筒,斜斜地站着,自我感觉有点膨胀,好像自己真地是个万人迷似的。
我唱完,又跟她们合唱。小姑娘的嗓子很一般,但我们唱得很开心,虽然这点歌本上的歌,对她而言,大多数都太老了。
“在雨中~,我送过你~,在夜里~,我吻过你~”我唱完,对着话筒补充:“其实还没 有啦。”
她笑得眼睛眯起来,鼻子上有细细的皱纹。我突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会笑的鼻子”。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林飞燕拿出她的相机给我们拍照,我们靠向对方,面对镜头叉手指摆姿势。我们的头部事实上已互相轻触。
人陆陆续续进来,点歌本开始抢手。话筒从我们手上传走,连着三首歌后,才回到手中。
林飞燕说:“你们快点点啊,等下又轮到别人了。”
“对啊,你快点。”小姑娘向我说,“什么歌,我帮你写。”
“《恋曲 1980》。”
“啊?我只听说过《恋曲 1990》。”
“这个是它哥哥。”
“为什么不是姐姐啊?”
我笑,“因为我是哥哥啊。”
我沙哑着嗓子唱完,小姑娘笑着看我。
她的目光像竹篙急点的轻舟荡开。
点歌的大妈让我们停一下,给别人一点空间。林飞燕不忿,跟她理论,说我们先点的歌,为什么要让后面的人先唱,而且我们又不是没付门票钱,一人十块,进来就给了。旁边的人说,大过节的,算了算了。
我跟小姑娘笑着坐在一边,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过去帮腔,似乎在我们的座位中间放着一个脆弱的宝贝,一旦我们起身离开,它就会掉在地上碎裂。
我们玩到十一点钟才回家。黑暗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路面上虚线激射而过。绿底白字的路牌份外显目。茫茫大地上,有零星灯火。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说万物都沉浸在夜暗里,人类很有趣地点起灯,喜悦他们所见到的,寻找他们所想要的。
老陈在我边上轻鼾。我猜后排的女生们也睡着了,因为她们也好久没讲话了。然而小姑娘突然发声问,“还要开多久?”
“想家了?”我开她玩笑。
她倒当真了,说,“没有啊,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啊。”
“啊?什么时候?”
“二十五号。圣诞节后,机票便宜。”
顿了一顿,她问我,“你多久没回国了?”
“我来了就没回去过,”我有点惭愧,“换专业了,怕签证有问题。”
“噢。。。签不过来,就不来了呗,国内也挺好的。”
“是啊,不过出国是条不归路啊。”
“为什么啊?”
“时间。。。就像投资,在这边呆得越长,时间成本越大,你总想得到点什么才能平衡吧。所以要找工作。有了工作,你总想办个绿卡吧,再买个房子,再要孩子。。。越来越回不去了。再说回去又要重新开始,等于这些年都浪费了。”
她若有所思。我说,“所以想回的话,要回得早。当然你那么年轻,再折腾几年也没关系。”
她说:“可是我好想念国内的生活,吃得好,想唱歌就可以唱,想逛街就去逛。这边太无聊了,而且很累。”
“我们这三四个 MALL 呢,你随便逛好了。”
“根本不一样。这边都是同样的店,国内每家店都不一样的。”
“呵呵。。。嗯,其实国内生活压力也蛮大的,房子,医疗,小孩的教育。你觉得爽,主要是因为你还小,不用面对那些责任。跑到美国来,你就提前负担起来了。比方说你现在自己给自己付学费了,大学里是你父母出的吧?”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负担起这些责任啊?不想这样。”
“那你怎么会想到出国的呢?”
“我爸他们让我出来的。再说同学也都想出来。”
“嗯。。。我想你这么年轻,出来看看世界的另外一面,以后肯定不会后悔的。”
“你后悔出国吗?”
我一下子倒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了。想了想,我说,“有首诗叫未选择的路,看过吧?”
“没有。”
“是一个老美写的,大意讲一个人经过一片树林,树林里分出两条路。他选择了其中的一条,同时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另外一条路通向哪里去了。多年以后,他也许会回忆,叹息,因为当年选了这条小路,一生的道路也就决定了。”
她不说话。我说,“我想我没后悔出国,但是叹息是难免的。。。人都是贪心的嘛。”
过了一会,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其实,嗯,我知道我像在说教,不过人生就是游历。只要时不时有点小开心,你的路就是有意义的。”
“可是我有时真的很不开心。”
“嫁给郭德纲吧。”
“你说什么啊。”她笑了。
“开心要自己找的嘛。有人之所以开心,并不是因为他条件好,有钱,什么的,而是因为他想着要开心,努力忘记不开心的事。”
“那不是自欺欺人了?”
“不是。这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跟欺骗是两个概念。你看,”我指指老陈,“他在睡 大觉,我半夜还得给他当司机,是不是很不开心?但是我一想到还有小姑娘在边上听我吹牛侃大山,就努力忘记这点不开心,聚精会神地开车了。”
老陈居然半梦半醒地回我:“泡妹妹拿兄弟垫脚,啊。不地道。”
我们都笑了。她说:“你还醒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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