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道高大的身影伏在桌前，他捏着笔正慢悠悠在纸上传达出唦唦的声响。暖色的灯光和安静很像，都喜欢匍匐在字里行间。
家门突然被“咣哧”打开，像一道不和谐的音符，一个瘦小的女孩闯了进来。
“你快来看看我都买了什么？”女孩笑呵呵望着转头也随之笑逐颜开的景信，一边用手拿出购物袋里的物品，“芒果，草莓，还有我最爱吃的浓郁芳香的榴~莲！”女孩将榴莲捧在面前，流露出幸福的表情，“我甚至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的生活没有榴莲，我会不会为了榴莲殉情。对了对了，还有你最爱吃的哈哈镜鸭脖。”
女孩嫌弃地翻着白眼。
“谢谢你，妮妮。我正好还没吃饭呢，你出现的太及时了。”
“得了吧。”女孩随即仰躺在床上，“你的文字可比我重要的多。”
“那你帮我瞅瞅，看看今天写的怎么样？”景信拿过手稿，递向妮妮。
“不用看，不用看。你的文字在我心中就是NO.1。”女孩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景信。
景信的脸像有一朵云朵自由自在徜徉着。
“因为除了我能鼓励你，全世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喜欢你的文章了吧。”妮妮突然大笑道。
景信一脸无奈瞪着妮妮。
“对了，你上一次跟我说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有没有追求人家啊？”
“什么啊，我们只是刚刚认识，更何况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纯洁？所以你是想告诉你，有一天你会走进女孩家里过夜，然后第二天跑出来告诉我，昨天晚上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你真的这么理解的话，我想这么表达是可以解释纯洁。就像我和你一样。”
“拉倒吧，还就像我们一样。”女孩突然低下头，声音忸怩道，“那你知不知道，其实在我内心的最最最深处，对你有好多非分之想，它早已经超过了纯洁呢！”
“我相信。”景信严肃地点点头，双手揽住妮妮的双肩，“因为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不让人动心真的很难。”
“我去！景信！你昨晚是不是烧坏脑子了。来，让我摸摸看。我去，你的脑袋怎么这么热，跟一座火山爆发似的，是不是发现自己长这么大不会说谎话，说完就脸红。是不是？”
“不闹了。赶紧吃东西，吃完饭，等会还要去上班。”
“哎，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完了完了，有一天你肯定要把我放到养老院去，撒手不管。”
“不说话会噎死你啊。”
“嘻嘻。”
2.
“你来了。”景信穿着一身黑色侍从装束，正站在靠窗边的桌前。
平日里除了在家写作，晚上去餐厅打工是他收入的唯一来源。
身穿浅黄色格子装的女孩看了一眼景信，轻轻点了下头，又将视线移动在水杯上。
“那我还是给你来一份鳗鱼卷？”
“好。”
“对了，这个给你。”景信从包里掏出一张纸。
“是什么？”
“你上一次拍的照片都非常好看，我就忍不住给很多照片都配了几句话，你帮我看看。”
“好啊。”女孩微笑道。
“你平时除了喜欢拍照，还喜欢做什么？”景信问道。
女孩只手撑着脑袋，望着景信，“你不着急给其他客人点餐吗？”
“哦哦，请…请稍等。”
景信转身尴尬地离开。
倏然，景信感到身后有人戳着自己的腰。
“别动，现在是抢劫。EQ、IQ通通拿出来。”妮妮的声音传来。
“别闹了。我还在上班。”
“切。一副苦瓜脸的样子。一定是刚才吃瘪了吧。”妮妮指指格子装的女孩，哧哧地笑着。
“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吃瘪啊。”景信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妮妮拍拍景信的肩膀。“你放心，她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帮你搞定。你也不用谢，这是当娘应该做的。”
说完，妮妮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景信瞧着妮妮径直坐到了女孩对面，就开始呼啦呼啦侃天说地。和自己聊天时候的派头一模一样。或激动万分，或纠结无奈，或悲苦煽情，或自由随性，活像一部表情照相机。女孩从起初的愕然，不动声响，到认真聆听，再到满怀期待，最后和着妮妮一起感同身受。仿佛她们本身就是一对姐妹花。
灯光打在妮妮的脸上，她如带着珍珠耳环的芭蕾少女，尽情地在景信心里，摇摆、腾挪，旋转，风采卓绝。
半晌后，妮妮假装比划着自己抽着烟，向着景信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
“儿，你的终身大事，老娘帮你办理好了。时间，今晚11点，地点，购物中心电影院。我们仨一起出发。”
“妮妮，你现在在我面前仿佛有2米6。”景信笑道。
“你也要争气点啊，你现在都奔三的人了，还要老娘为你操心。”
“谢谢，麻烦你这么为别人操心！”景信语气特地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3.
“你在哪？”景信焦急地问着电话那头的妮妮。
“你不好好跟她看电影，找我做什么？”
“我担心你啊。”
“滚蛋。老娘一把年纪还用你担心。”妮妮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仨没进电影院多久，妮妮就悄声对着景信说，你好好珍惜跟她一起看电影。我先回家了。
景信心头突然一热，望着妮妮从座位离开，没作挽留。
他本来以为可以好好珍惜机会，没成想，妮妮离开后，他就一直坐立不安。心思既不在电影里，也不在身边格子装的女孩上。
天这么晚，她一个人回家会不会有事？
家门前的路没有灯，她怕黑要怎么回家？景信想得越多，越觉得担心。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竟觉得她仿佛失了花容月貌。
“抱歉，我得去找下妮妮。”景信欠身说道。
“所以，像你这样的人注定孤身。”妮妮坐在路边大声调侃道，一边和景信喝着酒。
“没关系。如果孤身就孤身吧。“景信瞟了一眼妮妮，说道，”我要求不高，你跟我一样就行。”
“呸呸呸。乌鸦嘴。老娘还渴求着老天爷再让我谈一场恋爱。我一定爱的轰轰烈烈。”
“一把年纪了，还轰轰烈烈。我就看你这老胳膊老腿怎么蹦跶。”景信笑道。
妮妮狠狠推了一把景信，威胁道：“老娘依旧如18岁的大姑娘，貌美如花，再敢说老娘老，信不信我一只手就把你扔到臭水沟里去。”
“好好，我信我信。”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景信和妮妮都没有再说话，他们享受着这静谧又美好的时光。
酒微酣，灯半掩。
景信背着一脸疲容的妮妮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有点想他。”妮妮呢喃道。
景信下意识半转过头。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久。”
“我知道。”景信平缓地说着。
“有时候做梦我还能梦见他说话的样子。”
“嗯。”
“可是谁都没想到我们真的会分手。”妮妮的声音开始带着沙哑，“害得老娘那天哭的死去活来，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嗯。”
“你就不能说点安慰人的话吗？”
“哦。”景信应答道。
“我感觉自己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那就孤身吧。”
“去你的。要孤身也是你孤身吧。”
“嗯，好呀。那就一起孤身吧。”景信欣然道。
“谁要跟你一起，老娘还要追寻下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哦。”
“对了，你今晚尽陪我了，那女孩怎么办？”
“额，那只好明天跟她道个歉啦。如果她能够接受的话。”
“你放心好了，有姑奶奶在，让她给你道歉都没问题。哈哈哈。好啦，现在听姑奶奶指令，前方发现一处可疑大楼，距离100米左右。现在全速前进！”
“遵命！妮妮长官。”
4.
“景信，我肚子好饿，外面雨又大，我不想出门。”妮妮慵懒地对着电话那头的景信说道。
“收到，老板，我火速骑着我的高端二轮小轿车赶到。”
“嗯，如果能在半小时之内送到，我今晚会考虑让你爬上我酥软的床铺。”妮妮哂笑着。
“老板，请自重，我还是纯洁如一的处男。”
两头都传来哈哈的大笑声。
雨水像暴烈的孩童，肆意乱砸。
景信骑着自行车，眯着眼，急速地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
“不要命了！大雨天，走这么快，找死啊。”和车子擦身而过的司机骂道。
“
抱歉，抱歉。我赶时间。”景信低着头，大声吼道。一如既往快速向前驶去。
“你眼瞎啊！”一个被溅了一身的行人怒道。
好像突然反应到什么，景信转头看了眼行人，将车停下，雨衣也脱下放在了车上。大雨像找到了可以攻破的角落，疯狂地打落在景信的身上，瞬间成了一只湿淋淋的落汤鸡。
景信冲到行人前，大喊道：“这一拳，是为妮妮打的。”
说完，结实的拳头就揍上了对方的脸。于是，一场混战，在大雨的呐喊里，在湿滑的泥泞中，撕扯，纠缠，变成了一场灰色哑剧。
“你是在跟老娘我玩游戏吗？还是嫌弃老娘的床不够酥软？满心欢喜听到敲门声，就看到饭放到门口，你人呢？”妮妮生气地问道。
“对不起，刚刚摔了一跤，怕你看到我的丑态。就没进去。”景信诚恳地说道。
“对不起。都怪我，非要让你半小时送到。妮妮委屈道，“就算你变成又老又丑的糟老头，我也不会嫌弃你啊。干嘛不进来。弄得现在我心里怪难受的。”
“好啦，没事啦。刚才手机进水了，我先去修个手机，等会我去找你。”
“好，等会让我好好补偿你。”妮妮搞怪道。
5.
格子装的女孩，如往日般，出现在餐厅里。她看着一脸青肿的景信，关切地问道：“你这是跟人打架了吧。”
“没有，跟一只狗。”景信应道。
“啊？”女孩有些错愕。
“好吧，是跟一个狗模狗样的人。”景信解释道。也只有妮妮能直接跟他接起话茬了吧。他想。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粗俗？”
“我觉得挺好啊。”景信扫了一眼菜单，“你是不是还是跟以前一样，想要一份金枪鱼？”
“是鳗鱼。”
“我以为都一样。”景信说道。
女孩白了一眼景信。
“老板，我想辞职。”景信突然向老板提到。
“你不是干的好好的吗？”
“早上跟狗打了一架，现在很不开心。”
“所以一只狗让你生气了？”老板嘲弄道。
“明天我就不来了。”
“
那你能去哪？”
“去旅行，离开这座城市。”
清晨的火车站，聚拢着来自各地又想要去往各地的人，有人怀揣着热情洋溢的梦想，有人紧握着生活的辛苦操劳。
对于景信，他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只是单纯地想出去。
火车就要开了，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初升的太阳，苏醒的城市，还有心头突然涌现的妮妮的画面。
“所以你没有跟我说一句，就说走就走。你他妈真伟大！”听到景信在电话里说旅行的事后，妮妮大发雷霆，“景信！我告诉你，今天你有种走，就别有种回来。”妮妮挂了电话。
好吧，景信耸了耸肩膀，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放下电话，看着火车外不断变化的风光，天边的流云肆意飘舞。他也不知道在远方的路途他会遇到什么样的景色，什么样的下一个人。
妮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骂骂咧咧。顿觉景信狼心狗肺，自己那么关心照顾他，结果二话不说就走，一点也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啊啊啊，我恨死他了。如果再见到他，我非要扒了他的皮。”
妮妮买了下午的车票，她还真怕景信不敢回来。
“
这个蠢猪，这一次非要让老娘我亲自出马。我可是一个内心实际很腼腆的小姑娘诶。真是。”
晚上的购物中心仿佛才是人生活的焦点，络绎不绝的人群纷至沓来。
门外的流浪歌手，既博取着人们的眼光和金钱，又独独享受着音乐世界里的乖张。景信如同一根扎根的树停留于此，任由一首首歌曲燃烧在他的心头。
熟悉的旋律响起，流浪歌手沙哑的歌喉开始娓娓道来五月天《好好》的优美词句：
“
想把你写成一首歌，想养一只猫，想要回到每个场景，拨慢每只表。我们在小孩和大人的转角，盖一座城堡，我们好好，好到疯掉，像找回失散多年双胞。生命再长不过，烟火落下了眼角；世界再大不过，你我凝视的微笑。”
“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要去哪里找你？”妮妮问道。
“我没想过会从你身边离开呢。”景信一脸笃定。
“如果呢？我是说假如。”
“那就在街头，我们最爱的歌声里吧。”
景信盯着远方的高楼大厦，万千灯火，不知不觉回忆蔓延到妮妮失恋后第一次照顾她的场景。
真美好呢。景信心想。
“在所有流逝风景与人群中，你对我最好，一切好好是否太好，没有人知道。”
妮妮接着歌声继续吟唱着。
景信心中一惊，眼睛倏然湿润。他转过头，看着妮妮一脸仇怨的望着自己，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来了？”
“孩子离家出走，我能怎么办？”妮妮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从没想过要离开呢。”
“那你还不过来抱我。”
“哦，我知道啦。”景信欣然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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