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采芹
今晚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夏夜的凉风吹的杨叶哗哗作响,仿佛有人在拍手。老人说院子里是不能种杨柳的,容易招鬼。
采芹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招呼院子里的鸡进了笼,轻掩了厨房的门,朝屋外望了望。皎洁的月光洒在高高的院墙上,墙头尖锐的玻璃渣亮晶晶的,好像美丽的彩色水晶。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酷热还没消散的缘故,采芹的心里躁得慌,她放下手中的扇子,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电扇。吱呀吱呀,一圈又一圈的热风,吹得采芹的心更乱了。
她翻了好几个身,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看来今晚是睡不着了。采芹又想起了丈夫白天的话,他竟然想和她离婚。透过电话,采芹撕心裂肺地冲他喊,想离婚?你做梦去吧,除非我死了!说完就把电话重重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还有采芹的心。
望着屋外的月亮,采芹又哭了。她替自己不值,嫁给这个男人整整12年了,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现在这个男人当了包工头,有了钱了,外面都在传他又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采芹不信,这可是自己亲手选的,跟了12年的男人。
还有孩子们,多可爱啊,趁着放暑假都去内蒙找爸爸了。可是他们的爸爸却提出和妈妈离婚,离了婚,这个家还叫家吗?采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行,绝对不可能。
她又想起来刚认识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对自己多好啊,腊月里数九寒天,每天清早都端着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喂给她吃。他最会哄她开心了,说出的话比蜜都甜,逗得她痴痴地笑。纵使他穷又怎么样,纵使爹娘不同意又怎么样,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他。
采芹还记得她提着包裹出门的那天,爹把桌子拍的咚咚响,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她骂:
你这个不孝女,你走了就别回来!你要是敢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她就那样犟着头走了,没有再管娘的一声声哭泣和呼唤。
有多少年没回家了呢?采芹想,爹娘应该都老了吧。她突然觉得心里抽的难受,她想娘了。
采芹低低地抽泣着。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她的思绪。砰,好像又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采芹有些慌,眼泪都顾不得擦,就下了床。她拉开了灯,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堂屋门口,院子里好像进来了一个贼。
采芹不敢大喘气,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屋里屋外都好安静,静的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过了许久,采芹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正准备探出头去瞧个究竟,哪知突然一把菜刀朝自己砍来,她一下子就懵了。
有一只大手使劲地推着门,想要进来,钻心的疼痛让采芹清醒了过来,她死死地抵住门,一不小心面颊上又被砍了两刀。采芹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大声地嚎哭着,声音凄厉悲惨,酷热的夏夜因她的哭喊渗透着阴森森的寒意。最终,大概贼人也心虚了吧,就扔了菜刀,跳墙逃走了。
过了许久许久,采芹觉得身上的血像淙淙的泉水奔流着,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扶着墙走到院子里。
快来救救我吧,贼已经跑了。
她喊完就晕了过去,恍惚中听见邻居出门的声音,周围好吵啊,她只想沉沉地睡去。
02. 长生
长生还记得初见她的那一天,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棉袄,头上留着一排齐齐的刘海儿,辫子上扎的是大红绒绳,她正把大辫子甩到前面,两手玩着辫梢。她尖尖的下巴,两片薄嘴唇紧紧地闭着。或许是感受到了长生热辣辣的目光,她转过脸看他,眼睛也眨了两下,她笑了。她一笑,嘴角边两颊上的两个小漩涡转呀转,转到了长生的心坎儿里。
后来才知道,她是嫂子的娘家表妹,刚刚满二十岁,正是嫩的出水的年纪。长生从此就失了魂,一闭上眼都是她红扑扑的脸蛋,透亮的大眼睛,像水汪着。
她是来伺候嫂子坐月子的,长生得了空就殷勤地跟在她身后鞍前马后地跑着。
她要洗嫂子和小侄儿的衣服,长生赶忙找来大盆,从井里压出冒着热气的水,认真地看她搓洗着衣服。不一会儿,盆里就沾满了洁白的泡沫,她伸出手弹了长生一脸,得意地哈哈大笑。
她要给嫂子蒸鸡蛋、煮红糖面糊糊,长生自告奋勇抱来满怀的干柴,蹲在灶火堆里烧着火。柴火哔哔啵啵地燃烧着,把长生的脸烤的通红。他看着系着围裙在灶台旁忙着炒菜的她,偷偷地盘算着什么时候让爹去提亲。
每逢农历十五,镇上都有集会,乡下人说是“赶会”。这一天十里八村的人都赶到镇上,南头是卖衣服的、卖布匹的、捏糖人的、卖锅碗瓢盆和炒货的,北头是卖骡子、马、耕牛和山羊的地盘。从南到北,小贩们把摊子一排排地支在路两旁,路中间走的是熙熙攘攘来赶会的人。
这一天,长生也陪着她来赶会了,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从城北头逛到了城南头。走到炸糖糕的摊子,她停住了,黑黑的大眼睛盯住了炸的黄澄澄、亮晶晶的糖糕。长生偷偷笑了,和老板说来一斤炸糖糕。
不到一分钟,金黄酥脆的糖糕就出锅了,馋的人直流口水。长生伸手去接,哪知突然间,不知是不是被谁推了一下,油锅就翻了。滚烫的热油浇在了长生伸出的右手上,瞬间手背上的皮肤变得又黑又硬,周围又红又肿,还起了水泡,薄薄的一层皮,里面黄黄的液体似要溢出来。
她吓得脸色发白,惊声尖叫了起来。长生顾不上钻心的疼痛,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后来,长生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了深红丑陋的伤疤,可是他觉得值了,因为她决定要嫁给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03. 光山
认识光山的人都知道,他从小就是个怂蛋。
他亲爹是个抽大烟的,不到几年就把祖上留的家产全败光了,还把自己抽死了。在光山五岁这年,他娘带着他改了嫁。
不知道是他娘命不好,还是光山命不好,后爹好酒,逢喝必醉,醉了就动手揍他娘俩。他娘被打怕了,一看到男人喝酒就偷偷溜出家门口,留下光山一个人被后爹打的鼻青脸肿,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
一次,后爹又喝醉了,晃晃悠悠地进了家门。娘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光山瞧见后爹进了屋,吓得赶紧跑进房间,插上门。可是后爹力气大,一脚就踹开了,他看着光山清秀的小脸,嘿嘿一笑,就把他摁在了床上,脱了裤子。
光山死命地挣扎着,哭喊着,哀求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后爹才住了手。
从那以后,光山的世界变成了黑白色。他恨透了后爹,更恨透了娘,连带着恨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可是他不敢反抗,他怕后爹把他打死,只能每天唯唯诺诺,像狗一样活着。
光山初三没上完就辍了学,他跟着同村的人去内蒙打工。工地上的活太重了,累的他晚上睡不着觉。有的工人看他年纪小,就吆五喝六地欺负他。于是光山偷偷从工地跑了,他不敢也不愿意回家,为了活下去,他开始偷、开始抢。
终于不再被人欺负了,光山爱上了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最喜欢看别人求饶的样子。后来,在一次抢劫中,他被警察抓了,关了几年监狱。
出狱后,他寻思着不能再抢了,来钱慢,还有人证。这时,曾经的狱友给他介绍了个活,问他敢不敢干。
那是光山第一次杀人,是一个女人,他这辈子最恨女人了。他还记得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隔着门缝,他看到女人招呼院子里的鸡进了笼。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在爬墙头时他被碎玻璃划了手,还不小心把雇主给的长砍刀落在了墙外。没办法,他只能跑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记忆中,他好像砍了那个女人三四刀,那女人哭的太凄厉了,让光山想起了第一次被后爹摁在床上的时候。
他突然慌了,扔了刀就跳墙跑了,躲了七天七夜。后来,他听说那个女人没死,就是脸上留下了长长的两道伤疤。
一提伤疤,光山想起来了,给他长砍刀的那个男人很奇怪,戴着墨镜和口罩,右手手背上有很大一片黑红的烫伤疤,狰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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