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驴和我》是一本好书。
真的吗?不是因为三毛曾说:读第一页,就要掉出眼泪来。尽管我的确因为这句话才买了书来看。
让我细细告诉你究竟怎样好。
当你的眼睛扫过其中的每个字、每句话时,会马上产生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不行,我要大声读出来,朗读才能对得起这些神奇的字词和句子。
这是一本需要朗读的书,值得朗读的书。
“朗读”,当我写出这个词时,有种非同一般的感觉,如同在某个被遗忘多年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一个陈旧的、落满尘土的、锁得严严实实的匣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撬开锁,揭开匣盖,发现里面安静地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柔和的光芒满溢我焦灼的双眸。瞬间,我的心沉下去,眼清起来。
就是这样的感觉。
时至今日,我想,我到底疏离朗读多少年?不再朗读多少年?
琅琅的读书声。琅琅是玉石碰撞发出的声音,请轻嚼这几个字,闭着眼想象玉石的碰撞。慢慢地、悠悠地坠入一个遥远的、模糊的、灿烂的梦境。
白墙红瓦房,不够宽大的窗户,落满灰尘的玻璃,敞开的被漆成淡蓝色的木板门,清晨,几缕悠长、温煦的阳光恣意地透过门窗,洒在破旧的课桌、小小的黑板、斑驳的墙面、水泥铺就的过道,洒在专注的眼神、噏动的嘴唇、端着课本的双手,洒在那一片琅琅的读书声里。
空气是静止的,细细的颗粒物安然漂浮在一束一束阳光中,连调皮的麻雀也住了嘴,站在窗外的电线上静默不动,只剩下一片琅琅的读书声......
也许是回忆,也许是臆想,也许是回忆基础上的臆想。它们很相似,存在于其中的事物绝对完美。
沉溺于这种完美,我居然有点羡慕老师的职业,在一片琅琅的读书声中开始一天的生活。你不觉得美好吗?
我又飘起来了,不接地气。
大约从高中起,不再朗读。开始被一大堆英语单词、文学常识、历史年代、地理名词缠身,朗读不得不变成干涩、乏味的背诵,一遍又一遍,机械而麻木。朗读是一种闲情逸致,是心灵的休憩,精神的闲适。
倒是记得高中一位擅长朗读的语文老师。他声音浑厚有磁性,节奏沉稳,抑扬顿挫,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每次上新的一课,都会自己把课文从头到尾读一遍,也许也沉醉在自己的声音中。我还记得他爱穿西装,常年不扣扣子,头发好像是中分又像是背式的,眼睛很小,走路有种不屑一顾的意思,或者叫文青的风流倜傥,名叫青山,很符合他气质,姓不记得了。很多女生对他赞赏有加,觉得他很有风度,或者说魅力。我却真不稀罕,暗暗觉得他很装,大约只因为他漠视很多人的存在,包括我。对于一个热爱文学写作的学生来说,语文老师的漠视是最大的伤害。当我洋洋洒洒写下约莫十页的作文,只在结尾看见一个不耐烦的“阅”字。
关于朗读,有一个十分美好的故事,《朗读者》,我读过。
很悲伤、很优美的情节。
不知道是确有其事,还是纯粹创作出来的。我心里却固执地认为必须有真人真事,必须。因为只有真实才能如此美好。
午后的阳光,晶莹悦动的光,他们在一起,用朗读代替交谈——要知道在此情此景下,交谈是多么荒唐而多余,一个忘情地读,一个专注地听。时间停滞,世界一点一点分裂成两个平行的空间,他们从现实中抽离,和正在朗读的故事中的人物一起呼吸,远离喧嚣和虚伪,在那个只有光的世界中沉浸。
当我用传统的心+眼的方式阅读《小毛驴和我》时,很快便觉得在亵渎里面的词句。还是匣子里的那颗珍珠,我愚蠢地给它遮上一层人造的薄膜(塑料布之类的东西),它的光芒被粗暴地掩盖,我再不能感受到那纯粹、摄人心魄的光。
这样好的词句,我为什么要把它们憋在内脏里呢?为什么不把它读出来?像小时候晨读那样,像陶醉在自己声音中的语文老师那样,像浸润在爱情里的朗读者那样。
是的,没有人愿意为我朗读,以现实的眼光看,这完全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可笑之举,是一种精神上的无聊。
没关系,我为我朗读。
“四月阴晴不定的下午......普儿晶亮活泼的眼睛里映着乍晴还雨的景致。在西边圣璜的田野上空,可以看见纠结的雨丝,从另一朵玫瑰色的云端垂下......
听见了吗?感受到了么?我不是你,我无法重复你的生活,你不是我,你不能理解我的欢喜。我不会和你交谈,交谈多么荒唐而多余,不会将真实的自己坦露,所以请不要试图对我指手画脚。我会固守着不着边际的梦,到最后一刻。
独自一人,朗读成为我睡前最珍贵的时刻。我用我那早已过时陈旧的手机将自己的朗读录下来。虽然我的声音和泉水叮咚般的悦耳、动听相差太远,朗读水平和语文老师有天壤之别,甚至连标准的普通话都说不好,我不断地拐调、出错,像蹒跚学步的幼儿那般笨拙,但我仍然坚持,这已然成为信徒的仪式。
那些来自外太空精灵般的词句伴着我进入梦乡,享受的时光,遁入乌托邦的时光。
欢乐人潮散去,这是属于我的寂寞时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