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很配你的气质,是新款吗?”
“嗯。”
“我不在时,小汐还算听话吧?”
“还好。”
“听说这次尚威和盛尧合作,程家请你……”
话未说完,骆声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略带慌张地连连道歉:
“对不起啊,忘了你是不能私下谈论客户的,我又越界了。”
骆泽面无表情地打开半扇车窗。
吹吹冬日冷风,听听街边喧闹,也许能缓和某段回忆带来的痛感。
“车里闷吗?要不要把我这边的窗子也打开?”
就在骆声热心地将另一侧车窗大开的同时,被一阵凛冽准确击中的骆泽相当适时地打了个喷嚏。
三年后再见,还是避免不了一旦两人独处就能逼死对方的尴尬。
静寂了大约五分钟,沉不住气的骆声打算勇敢些,尝试话题的突破:
“阿泽,你看上去比以前瘦了,当律师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年轻人的养生也很关键,否则到了我这个岁数,可是要悔不当初的。”
待身边的人已经脸色铁青,骆泽才发现悔不当初的应该是自己,刚刚的“嘘寒问暖”并没有起到半点破冰效用,反而像极速制冷剂一般,将整个车厢冻个结结实实。
“你不想说话可以不用说话。”
骆声觉得有些懊恼。
三年了,这孩子的坏脾气毫无长进,还是莫名其妙就发火、一言不合就怼人。
但是作为长辈,当然要有风度。
“哦哦,好的。”
这句明显示弱的回应,让骆泽忽然也有些懊恼。
虽然很讨厌这个男人总以长辈的身份“谆谆教诲”,不喜欢这个男人再三强调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更怨恨这个男人三年前与自己大吵一架后便负气出走。
但他毕竟回来了。
是不是,这就够了?
想到这,骆泽心下一软。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还在深刻反省的骆声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迷茫。
“啊?谁?”
“你的那位朋友。”
这位活阎王爷爷竟然主动提问了!
骆声险些激动地老泪纵横,连忙整理思绪,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
“凌未是旸华集团的副总,之前一直在国外料理海外的生意场,业务精干,算是凌家的中流砥柱,这些年旸华将投资焦点逐渐转向国内,凌老爷子身体又总不见好,旸华便打算让这位凌氏长孙回国接任。
话说回来,我也正在琢磨,一定要制造个合适的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旸华集团毕竟是海外上市的大企业,在金融圈名望很高,这些年开发的商业项目风生水起,可以想见,咱们能从旸华挖掘的资源不可估量。
凌未这个人,城府很深,好在三年接触下来,与我相处得不错。阿泽,为先的广告生意离不开这些大亨的人脉资源,而你的事业也需要更优秀的客户和平台,与凌未交好,与旸华合作,对你个人和为先集团,都是啊啊啊……”
一个相当刻意的急转弯,将骆声未满待续的长篇大论干净利落地甩出窗外。
天知道骆泽最厌恶这个男人的这副嘴脸。
一板一眼分析利弊,正襟危坐权衡得失。
这固然更贴近一个商人,或者说是一位老总的形象,但骆泽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骆声,这样成熟稳重、精明世故的骆声。
然而险些闪到老腰的骆总丝毫没有吸取教训,坐稳后竟然继续呵呵乐道:
“臭小子,虽然我不会开车,但还是不得不说,你这技术还得再练练。岁数大的人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
一个不明就里,一个忍无可忍。
“我临时有事。”
骆泽的言外之意就是:你马上下车。
“啊?喔……我也快到了,就近停吧。”
被下了逐客令的骆声又恢复了“孩子”面前提不起气的窝囊,紧急撤离灾难现场,临走之前还不忘趴着车窗嘱咐两句:
“晚上开车慢点儿,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骆泽充耳不闻,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只留下骆声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怅然若失又毫无办法。
唉,看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不过,这到底是哪儿啊?
无论四岁还是四十岁,年龄的增长并不能解决一个路痴的困境。
比如当下根本找不到北的骆声,在十字路口徘徊了整整三分钟,终于认命地掏出手机,司机小张的号码还没拨出,凌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没提前到场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实在抱歉,我对新区的路还不太熟悉……”
“这么快就学会开车了?”
“没有,临时有些状况……”
骆声笑得着实凄凉,总不能告诉凌未自己被“儿子”撇在路边撒手不管这种“人伦惨剧”吧。
好在凌未总能在关键时刻抓住重点。
“给个位置。”
“我应该是在,呃……”
骆泽其实还算“脚下留情”,“抛弃”骆声的地方距离目的地不足两公里。周边路况虽复杂,但标志性建筑很多,定位并不困难,骆声举头四顾,说出附近几个大厦的名称。
“找个避风的地方,我马上过来。”
—————————
骆泽不是第一次进出Beating这种夜场。
人头攒动,群魔乱舞,到处都是荷尔蒙激荡与多巴胺流窜的气味。
骆泽点杯酒的功夫,衣兜里就多出几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字条,香气四溢。
“骆律师,今晚收获颇丰嘛。”
听声音便知来者不善。
“Lucy,你们老板今天不在?”
“去泰国了,下周回来。”
吧台女郎很快便将这位熟客的指定饮品端上。
“Thank you,my lady.”
来人神清气爽,与骆泽的苦大仇深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
“今天上午当众折了我叔叔的面子,心情不应该很好嘛?”
“怎么,姜少爷是来算账的?”
骆泽抿了口酒,把搭在手掌上乱蹭的猫爪子不容商议地推了下去。
被残忍拒绝的猫咪歪着脑袋,海蓝色的眸子似乎看穿这刁民抗旨不遵的执拗,喵喵两声以示不满,委屈地钻进主人怀里讨要安慰。
暹罗猫加柠檬水。
如此诡异的搭配正是尚威集团少东家姜沐辰的夜店专用名牌。
“你跟姜梓辰较量,与我无关,再说,生意场上大家各凭本事,何来算账一说。”
说罢,姜沐辰便从随身携带的袖珍玻璃瓶中倒出几颗葡萄干放在手心,一脸宠溺:
“洛洛,来,吃夜宵。”
“喵!”
“你就不能给它换个名字。”
骆泽被眼前这一人一猫搅得头晕脑胀,本就余量不多的耐心已然消耗殆尽。
逗猫的男人听而不闻,修长浓密的睫毛在斑驳的灯光下微微颤动着,和“洛洛”一样,无比乖巧又尽显妖娆。
“听姜梓辰给我爸爸打电话汇报,这次盛尧请的律师很有水平,不好对付。”
“哼,这话还轮不到他讲。”
在各界大佬之间混迹多年,骆泽很容易就看得出,姜梓辰不过仗着尚威二当家的身份目中无人,本身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可以称得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经典。
“如果我想和他说同样的话,你是高兴呢?还是特别高兴?”
骆泽别过面色不自然的脸,刻意回避掉姜沐辰灼热魅惑的目光。
骄傲是真的,是这个男孩的心虚也是真的。
二十七岁便成为红圈所的高级合伙人,年轻有为,行业奇迹,别人眼中的春风得意,乃是这具躯壳的春光无限。
从某种意义上说,尚威真正的二当家,是怀中永远抱着猫咪的这位姜少爷才对。
“骆律师该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
拆桥?
眼前这个男人瘦弱而苍白,完全是一种病态的羸弱,没有任何力量可言。
拆桥难,拆了他,倒是容易得很。
然而骆泽心知肚明,自己还有更远的路要走。既然要走,就要选对方向。
姜沐辰,就是他的康庄大道。
此时此刻,琥珀色的鬼魅正试探着面前的猎物,猎物,当然就是骆泽,只是他还没有胆怯到需要逃跑。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冰凉的触感轻轻攀上后背,骆泽端着酒杯的左手有些不稳,美轮美奂的面庞越靠越近,直到他能嗅到柠檬清爽的果香。
“那么我要的呢?”
骆泽终于没有闪躲,仰头将杯中酒尽数灌了下去,苦涩辛辣是当下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刺激。
“你先走,地址发我。”
听到这句回应,姜沐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在某个酒店的某个房间等待骆泽的到来,而是目光闪烁,双唇紧闭,冷笑一声,将洛洛放入骆泽怀中。
“做什么?”
“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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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走出Beating,已是午夜零点,世界依然喧闹着,不眠不休。
“去哪?”
骆泽将车发动,警惕地观望四周。
“你家。”
那个男人的音容在骆泽脑中一闪而过。
“不行!”
“那就我家。”
“什么?”
“我说,去我家!”
盯着情绪异常的姜沐辰许久,骆泽一言不发,将车熄火。
“怕什么!开车啊!”
骆泽一把拽住姜沐辰伸向钥匙的胳膊,语气生硬而坚定:“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高兴,我高兴跟谁上床就跟谁,我高兴在哪儿过夜就在哪儿,我逛夜店,我睡男人,全是因为我高兴!”
越来越激动的姜沐辰开始全身发颤,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含噙着满眶泪水,本就面无血色的脸庞变得更为惨白。
三年了,骆泽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姜沐辰。
“沐辰,别怕,看我,我在。”
骆泽尽量温柔地呼唤着,将受惊小兽般的姜沐辰揽入怀里。
“到底出什么事了?”
过了许久,情绪逐渐平复的姜沐辰抬起头,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那个女人,明天就回来了。”
“谁?梁梦芸么?”
姜沐辰没有回答,将一头卷毛埋在骆泽怀中取暖。
骆泽深吸一口气。
怪不得今晚这孩子会如此反常。
梁梦芸这个女人,确实不好对付。
“别怕,我在。”
除了呜咽,姜沐辰没有任何回应。
就这样,骆泽轻抚着那头黝黑的卷发,直到怀中人发出微弱而均匀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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