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至8点,我望向窗外,正是早高峰,车流熙攘,人头攒动;我拿出手机,发了一些指令性讯息后,把文件袋推进抽屉。我拿起大衣,艰难的起身并穿上。说到底还是岁月不饶人,英姿飒爽的样子一去不复返了。就在准备下班的时候,一位体态优美的年轻女性款款走来,
“有空去喝一杯吗?”
“恐怕没有。”
“从来没有男人拒绝我。”
“今晚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而且,我也不是人。”
“如果我知道你祖父的事情呢?”
“嗯……”我开始端详这个年轻的家伙,“好吧,还是去咖啡馆吧。”
我们移步至咖啡馆,思绪也顺着步伐开始慢慢寻回记忆。
——
要说有什么工作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甚至不发薪水,恐怕就是我们这一行了。我们的工作场所不是很确定,有时候在商店,有时候在马路,这方面倒是出奇地自由,总之限制很少,也没人催,偶尔上司过来看看情况,询问最近的业务,一般那个时候,对于在小组里尤其散漫的我来说,还是免不了一顿臭骂和警告的。
我更愿意在马路上干活。这年头,汽车快的要命,我就坐在马路中间,或者十字路口,盯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出神。红灯亮的时候,我比绿灯亮了还紧张,心扑通扑通跳的要命,不对,应该是要魂,这样才准确一些。
毕竟我们这些家伙早就没命了啊。
虽说我无色无味,纯天然无公害,但也架不住绿灯亮了汽车不要命地疯驶。按理说我应该习惯了无数量车经过身体,毕竟天天就在这待着,不过可能我这个心理素质在哪个时空也不行,每回他们冲过来我都用生前紧张咽口水的方式向下移动喉结。而我的小组成员则觉得我没救了,他们习惯于早早完成任务,然后搞一点零食(是的,我们还是可以吃东西的,我们保留着生前所有的生理活动,不过也只是活动,消磨时间而已)闲庭信步,对我冷嘲热讽。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和这些老油子厮混。
本来我很幸运,第一天上班就碰到一个走丢的家伙,结果是个泼妇,
“你过来,我说你们这是什么鬼地方!”
“是鬼地方啊……”
“别跟我扯淡,不是要登记什么的吗?倒是来个办事的啊!生前就老让我干等着,死了还这样,我这暴脾气!”
“啊……我并没有接到通知负责您的案件,暂时没有权利帮您登记身份,您可以……”
没等我说完,她更加狂躁了,张牙舞爪的模样给我这样刚入职的孩子留下大面积心理阴影,我推测她一定是觉得我对她漠不关心,不然也不会掐我,手臂一阵剧痛。
“我跟你说啊,注意你的行为!来这儿也是要遵纪守法的!”
“守个屁,这鬼地方……”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我总算长舒一口气,这样的家伙后来也见过不少;不过也是够奇怪的,明明也是有一些猎魂师工作的,怎么没人帮她登记呢,疑惑之余我收到命令:
“路特令街道15号,该区域猎魂师获得授权为灵魂登记身份信息并引导。”
——
干这破工作好些年了,一个正经魂儿也没碰见。当然我确实学艺不精。别看我这个德行,我顶瞧不上我那堆队友,他们工龄长,有十来年的工作经验了,这几根老油条知道哪边有人有孤魂或者将死之人,再加上三寸不烂之舌,娓娓道来,这些魂魄就跟他们交差去了。
说到这,你可能还是不了解我的工作。我们这职业叫做猎魂师。名字叫的好听,其实麻烦极了,那些安放的灵魂不归我们管——不管你是怎么死的,只要是安定下来,或者埋葬,或者火化,再或者海葬什么的高规格,那不归我们,那归其他部门,人家那是肥差,朝九晚五的生活还有五险一金,虽说这玩意对我们这些家伙来说也没什么用,可人家清闲啊。我们这片儿吧,和现实世界差不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样的,要说不同的地方嘛,就是这鬼地方树多的要命,虽然处在现实生活中的视野,可毕竟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而且那些阴森烦人的森林总是让那些游魂迷路,也难怪他们投诉了,这无疑也给我们猎魂师增加工作难度了嘛。总之就是我们和人类社会算是隔绝了,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却能看到他们,我们的世界对于刚来的游魂来说有点模糊,当了猎魂师稍微熟悉熟悉就好了。
听头儿说我本来也是个孤魂,唉,时间过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没的,自然就有那些老油条把我骗过来让我当小弟,他们不知道的是,我这个好吃懒做和偷工减料可是祖传的。所以两年了我还是个小弟,天天在马路上盯着。偶尔也有那么一些野鬼能交差,不过我可不像那些老油条,非要拉个垫背的当小弟,每次我都懒得和他们废话,给他们办了身份证件,找老大盖完章就让他们滚蛋,别跟我废话,官小我也是有架子的,小弟嘛用不着。
来这生活真是无聊。本身我就懒,懒得解释,这些孤魂野鬼经常颤颤巍巍,步履蹒跚,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跟他们说话还得好言相劝,打消顾虑,
“来,兄弟,坐下聊会。”
“你是谁,滚开!”
“我是给你登记信息的,你来这边了不得办证嘛。”
“登记奶奶个腿!老子都死了还他妈登记!”
“你说的这个确实是我也想反映的一个情况……但咱们先把程序走了,你先保证有个证件,要不有各种警卫拦着你也不好出门嘛。”
“这破地方,死了还得办证。”
嗯,这破地方,死了还得工作。怪我当年太单纯,听了那几根老油条的鬼话,说好处大大的有,结果现在就在这货真价实的鬼地方耗着。
很多时候我想,假如我能回忆起来我的过去该有多好,或是多坏;至少能让我记起我的其他生活,不像现在没有什么故事可说——缈缈夏日,嗯,让人难过。
——
我们的头儿,对,那个每天活在梦里的人,穿着一袭白色西装,就是那个像是肯德基的老头的家伙,其实他的长相还不赖,可是一到晚上他便疯狂的把头往地上撞,偶尔还有很强的律动,是的,那些夜晚和他一样总是耐不住寂寞。他有着很重的心事,眉头从未舒展,沟壑纵横,绵绵不断的愁绪盘绕在每一个晴朗的早晨,有的时候莫名的恼怒像他的领带一样勒的他喘不过来气,
“那个谁!他妈的给我过来,你的业绩是怎么回事?”
即使到了这里,我的头儿还是保持着在人世中的困扰和紧张。为了舒缓他的头痛,有着“溜须拍马专业户”之称的后勤部专门成立了一个汤药厂,凡是有这个毛病的都得过去喝一杯,时间长了厂子干脆改头换面,重新装修变成了咖啡馆,早晨和深夜供应汤药,其他时间作为消遣场所,靠业绩量打票“消费”。至于我的头儿嘛,自然不需要走这些流程——当我们在咖啡馆烂醉如泥的时候,经常看见头儿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将4盎司的汤药一饮而尽,坐在那里发呆,随后按按太阳穴,拿起外套严肃地离开了。我们从来没有喝过,对于我们来说,既然可以没有困扰的在舒适的午后像死人一样醉得昏睡过去,怎么会有对于那些汤药的需求呢?除了为那些游魂重新登记身份,又有什么事能产生困扰呢?
不过,要是真的说起来,还真有一个事令我们伤神——“生命之门”。
在我当差后不久,我就听那些混日子的老家伙们聊起来:
“想当年啊,那可是遭了不少罪啊!”
“唉,就是,老张那个就没挺过去啊!”
“难免的……”,其中一个老油条长长叹息,“老张活着的时候,就吃了不少苦,听人说他就是抑郁而终的,来了这还得受苦啊,唉,他妈的索性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是啊,当人太难了啊……”
这些个老家伙,一聊天就长吁短叹,什么都说不清楚,我顶瞧不上他们,从来不愿意和他们厮混,反倒是他们,没事干还拉我去喝一杯,呸!大爷才不和你们喝,说话默默叨叨,连个中心思想也没有。还有那些刚来的,八卦的很,当差就当差嘛,没事干听那几根老油田胡说八道干什么,业绩完成不了头儿又是一顿臭骂。
说回生命之门这事吧。据说和曾经生前遭遇死亡有些接近,总之就是会经历一些事吧,嗯,想想那些老头的话,可能也会很痛苦吧,嗯,痛苦,来这里这么久了,痛苦确实不来找我了,每天百无聊赖,静静消磨“魂生”。我还这么年轻,他们说的生命之门从来也没有见过,可能也不存在,或者这事一时半会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总之啊,我还是享受这难得青天白日吧,现在这么贪图享受,说明我可能生前是个愁苦的上班族吧。
有次值班,头儿从咖啡馆慢慢出来,看起来又喝了一大杯止痛药;他晃悠脑袋,又是熟悉的小声咒骂,
“头儿,早啊!”
“早个屁”,他擤擤鼻涕,“这都几点了还早呢!”
“嘿嘿,头儿,问你个事呗。”
“放!”
“头儿,你说,怎么咱们能看见对方,却看不见自己啊?还有那个生命之门……”
“真是受够你这些蠢问题了,”头儿更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问你怎么来的这儿?妈的…我怎么说这个了,”头儿突然又小声嘀咕起来,一边白眼我,一边穿上他的大衣,“每天问题真多……”
“头儿,那你说我是怎么……”
“头什么头!哪有那么多怎么,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别来烦我好吧!”
“哦。”
——
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如今记起这段过往还是让我的大脑有些吃不消,这姑娘倒是对时间和疲惫毫不在意。
“后来呢?”女孩儿竟然比我年轻时酒量还好,用纤细的手指抚弄着酒杯。
“真是个急脾气!”我将这里特制的龙舌兰一饮而尽。
“生命之门呢?”
“生了年纪,说话就慢了,看到你们急不可耐的样子,可真叫人怀念青春啊。”
“好啦好啦,你们这些大叔还真是不正经!还是接着说吧。”夜色撩人,我们都已有些微醉,我继续讲起来。
——
我推门而入,美丽的女酒保等候我多时。
“今天想来点什么?”
“嗯——老样子吧,穷光蛋组合。”
她一边擦拭圆桌,一面对我微笑,坦白讲,我是个浪漫的人,偶尔不愿意喝也要来这里坐坐,这美女似乎对我也有些许情意。
“最近你都不怎么来,忙么?”
“还好吧,”我大口喝着,“有时候看头儿老来这,怕他怕的很,就算走到这边也就折回去了。”
我不大愿意承认我们在这个世界需要酒精的。不过,这液体偶尔的劲儿还真不小。迷迷糊糊我趴着睡着了,虽然听到点我感兴趣的生命之门的话题,却没力气仔细注意了,两个小时后她叫醒我,到了各个部门的头儿服药的时间,我逛逛脑袋,她塞给我一张相片,嗯……上面的家伙长得真丑。
——
天气转凉不少,转眼就到了人世中的冬季了。雪花飘到手上什么感觉也没有了,穿过手掌缓缓地落在地面,孩子们在一些空旷的街道打雪仗,肆无忌惮地跑,对于我们这些猎魂师,这些时候反而变得奢侈而不可得了,我们似乎和人同处一个世界,却又有很大的不同。我下意识的掏出那张照片,上面的家伙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我吃了一惊,连忙将照片放回内兜。
说来最近阵痛的部位也多,疼痛的程度有增无减,叫苦不迭的我经常酗酒,意识总是很模糊,业绩也直线下降。不过好像每次宿醉之后疼痛会减轻不少,也好,就让我在咖啡馆烂醉如泥。上司则被更繁杂的工作困扰着,这样就难得舒服几天不用遭受训斥了,正当我再一次利用美色说服美女酒保给我再赊些廉价的烈酒时,路特令街道15号出事了。
我们匆匆赶到现场,一些喝的不省人事的家伙本来处在换班休假时期,也醉醺醺地跟过来凑热闹。街道周围熙熙攘攘,这个城市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张灯结彩,线路铺设缠绕,那些几百年寿命的大树上放置了不少电路器材,也穿上了那些晚上会发光的衣服,城市最繁华的路特令街道,往往也成了事故多发路段,车祸已经见怪不怪了;作为交通警察最头疼的路段,同时也成了我们工作量最大的路段。谁也不愿意在这里值班,这里的魂魄态度恶劣,由于还保留一部分生前的意识,他们非常不理解自己的早逝,每次登记程序都很难进行。
同事们也是伤透了脑筋,在向他们不断解释无法再返回人世这一过程上有时就得花上一天时间,进行劝说和疏导,所以也听说我们可能会成立培训学校让我们更专业更快速解决问题。
现在这些是不打紧的,我们挤过去,看到交通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又是一起车祸事件。
“怎么回事?”
“您来了!”不很年轻的老警察搓搓手,“是这样的,死者约70岁左右,是被肇事汽车撞倒自己的车辆刮到,跌落在路旁未铺设完成的电路器材上致死。”
“你的意思是受害者不在车中?”警长仔细观察,试图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是的,这次也是辛苦您了。”警察没有忘记寒暄,“天气冷了不少啊,咳咳,有目击者说,老人将车开到此处便站在路边朝几棵大树的方向发呆,目击者本想过去提醒,十字路口突然冲出一辆车撞到了他们。”
“疲劳驾驶?”警长推推眼镜。
“是的,肇事司机非常疲劳,因为家中有老人照顾,这是从父母家里返回途中,熬了一夜导致的。”
“那么,案件很明朗了啊。”警长叹了口气,“不过,老人是患有老年性疾病吗?比如……”
“是的,您可真神,”虽然老警察岁数明显大过警长,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了,“我也正觉得老人的举动奇怪呢,您就看穿我的疑虑了……”
“嗯,暂时先不要结案了,调查一下老人生前生活,亲人,朋友之类,我需要详细的信息。”
“呃……我想我知道一些,”目击者非常配合地再次提供线索,“似乎他有个相依为命的孙子,当年这边大火您也知道,那孩子好像为了救老人在大火中去世了。”
还没等我仔细了解事件状况,头儿破例给我搭配了个面部严肃的搭档。本想将没有听清楚警察间的聊天的怨气一齐发泄于他,但是看到他面部那么僵硬,还是算了,同事的废话都是听了不少,
“老人没能善终啊,唉……”一个同事泛着酒气慢悠悠的叹道,
“这事也说不准吧,要不老人家为什么没来由地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发呆呢?”一些同事点点头,他们也觉得很奇怪,
“哎,老人的魂魄呢?你们见到了吗?找到他问问不就是了。”
“是啊!”,大家纷纷赞同,与此同时,咖啡馆的职员跑来,通知所有猎魂师暂停休假,任务一是搜寻老人魂魄,任务二是继续执勤,任务三是成立各个小组在路特令街道等类似高发路段轮流值班以便引导魂魄。
在这之前,其实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让我觉得有点奇怪的是上头的反应,怎么我之前没有收到过类似的通知呢,算了算了,反正头儿也知道我是混日子,可能也懒得通知了;但是怎么把我也安排到这了,
“你好,我和你一组。”
这就是到目前为止他说的全部的话。
——
“唉,那家伙什么都不说。”我摇摇头 ,盯着这桌子的图案,城市的人们此时应是昏睡,而我也忘记疲惫竟然一直喝着姑娘聊着天。
“那时候你确实什么都不了解吗?”
“嗯,当时我是个讨人嫌的家伙,自然对那些奇怪的通知奇怪的同伴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不能明白为什么要给我派过来那个家伙。”
她开始思考了。她取出那张照片,年代久远,它被磨损的很厉害,依稀还能看见死神的模样。
“咦,这不是当年我给你的照片吗?怎么在你这儿啊。”
她没有回答,保持着机敏,我耸耸肩,“你知道的,咱们哪还有什么隐私啊,全被这些年轻人八卦完了!”
女酒保轻轻笑起来,要不是这姑娘非要将我带到过去,还不愿意主动透露,即使我知道她此行的目的,让一个老头一直回忆过去还是挺累人的啊。不过,看着她如此感兴趣,我也就不继续在过去旅行。
——
一连盯了两个星期,事情终于有些眉目了,有猎魂师发来讯息说老人的魂魄好像就在我们这一组附近游荡,我和严肃哥短暂的商量了一下,打算分头去找,要不活动的范围太小,也不容易找到,他点点头,我们分散开,朝着各自的方向行动。
毕竟我们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不同,这里树木林立,云层深厚,魂魄进入时容易产生眩晕感,又难以寻回方向感,所以迷路是经常的事,如果进入森林深处,我们也不太容易寻找,虚幻的世界对于我们来说习以为常,对于魂魄来说却难以理解,所以搜寻工作简单而辛苦。我和同伴说好假如我们搜寻到就发信号,黄昏时分在小组集合处路特令街道20号集合。
天色渐晚,我筋疲力尽,运用了地毯式搜索覆盖了大半个森林,还是没有找到老人。这家伙也没有回来,我靠在路边的大树旁歇脚等待。
“我的天!”我不由得喊出了声,一睁眼已经第二天了,这家伙还是不在,这时候几个猎魂师开始回到咖啡馆了,我不解,
“兄弟,不值班了?”
“下班了啊,你不知道吗,昨天深夜,差不多凌晨两三点时候,找到老人了。”
“啊……那就是说我们任务完成了,可以继续休假了?”
“对。”
我猜是那家伙找到的,可是我没有问他,我甚至没有去找他,我这样的猎魂师,不太需要那么的故事和“魂生”。
——
“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知道这些吗?”她突然站起来,对我年轻时的行为表示不解。
“时间这么久了,再多的感情也淡了,还是别浪费了。”我摊摊手。
“如果我知道详细一些的信息呢?我们的小组帮你找到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些光,我注意到她手中的照片,死神的面孔亮了一下,我想,我的时间要停止了。
“算了,我要退休了,没有必要理会这案子,沧海一粟嘛,选择性忘记好了。”
她将急忙翻出的文件袋又缓缓放了回去,一脸的不高兴,为了缓解尴尬,我接着讲起后来的事。
——
新年到来,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欢乐,我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坦白来讲,孤独成了我唯一的朋友,我从咖啡厅出来,晃晃悠悠再一次漫步在路特令街道,突如其来的阵痛使我痉挛,昏迷之中我隐约听到头儿的咆哮,
“他妈的全是笨蛋,你不知道他要上任的吗!”
“对不起,是我们的问题……”
“不要跟我说这样的废话,那俩家伙呢?”
“还在观察室。”
“你们照看好他,我去处理一下。”
几天后,静卧养病的我收到上任通知书,通知我为下一任猎魂师的上司。疑惑之余我又仔细翻了翻文件袋,里面还有一封信。
——
这一夜我和这姑娘喝了不少,不过有我的恋人女酒保在,我不至于大醉,离退休没多久了,我在物色下一任猎魂长。
“她挺不错的啊。”女酒保擦擦桌子。
“嗯,确实不错,研究我研究的很详细。”
“毕竟是工作需要嘛,当年你可是浪荡多了,要不是头儿看出来你有能力,我可打死都不信你会是猎魂长。”
我们大笑起来,那些往事已经成为我们的记忆,我感到很疲惫,我想,当年头儿没能回答我的,我也不能回答这个研究我的女孩儿了,恋人看出我的时限就要到来,将我带到她的房间休息,我对她说,既然决定了是她,文件还是提前起草的好。
深夜,恋人载我回到办公室,她在门外停留了良久。看她缓缓睡去,一切都像是回到了过去,我将锁好的文件袋取出,将我的下一任猎魂长文件放进去,那封信滑了出来。
“对,是我,你的头儿!
嗯,就不讲究格式和问候了,我也没那个闲工夫!
对于我们猎魂师来说,旦接受相关工作,我们就会去掉相关记忆,而对于我们最低级别的猎魂师,记忆大部分都删掉了,随着等级我们可以逐渐选择恢复自己的部分记忆,进而逐渐恢复全部,大家都自愿去除记忆,记忆又是真他妈折磨人哈哈!当然这一部分去除的过程也没有了。我的头痛症,对了,困扰我多年的头痛症,其实是不断在整理你们的记忆而产生的部分副作用,刚开始还很轻微,后来时间久了就落下职业病了,只要有谁要经历你们口中所谈论的所谓“生命之门”,相关的记忆就要提取出来,因为庞杂和混乱,我的头痛症越来越严重了,你也知道的,一生病吧,难免脾气就差了……
其实你生活在这条街道,路特令15号,这是你的家庭住址,你和你的祖父相依为命,至于父母,确实是不知所踪了。是我下令不允许搜查的,当然这是你当差后的命令,我们工作量太大,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少,所以就……我们和死神的部门关系很近,所以当人寿命已尽时,死神的部门会通知我们,这个事故多发路段,怎么说呢,偶尔也会有火灾。你们旁边的商店电源短路,大火烧到了你们的房屋,一些火苗蔓延到你们的窗边,引起了新的大火,唉,你救出了祖父,然后又冲回去抢救财物,可惜没能出来……你的祖父伤心过度患病,安排到敬老院疗养。
关于你的同事,那个严肃的家伙,确实也是个笨蛋!说到底这是我们的错误,我的秘书工作太劳累以至于搞错了,把他当成了你,然后他提前看到了文件,是的,记忆文件,他看到的正是你的过去,这家伙明明没有疼痛感应,也不说来问我们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从那时候就开始寻找你祖父,由于老人和他并没有关系,实际上他始终不能产生感应,也就永远不能寻到你的祖父。
直到那天,死神通知了你祖父的大限——老人偷偷跑出来,开着医生的车,在路特令15号,出神之中死神准备带走他,可是他的灵魂却逃走了。你的同事,却终于找到了他,由于他们情绪过分激动,老人已经认不出人,那个孩子也认为那就是他的祖父,后来两个家伙都很失控,他再也没能力去当猎魂师,本来以他的资质是准备将猎魂长的职位交给他的,不过你也别灰心,我会狠狠训练你!你们经常说的生命之门,其实就是这个生命之门,可以选择新世界,不过生活时间会缩短,之后便会化为乌有。
如果你要怪我,就怪我替他们选择了生命之门,是我暗自主张的。
生命之门只会和相关的猎魂师开启,这也就是你之前接收不到其他事故讯息处理的原因,总之,你的生命之门也已经开启,传言不是真的,只有阵痛会比较强烈,进入时不会有痛苦,就是不能一直存在了。
总之,接下来你要好好努力!”
这封信保存完好,一点也没有破损。我再次看看熟睡过去的恋人,我感受到岁月依旧在我们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不管身处哪个世界,我还是和我的头儿一样,感受着整个时代的困顿和疲惫。
那个我第一次遇见的暴躁的女魂,其实是我的保姆,她骂了一辈子的猎魂师,没人敢给她登记信息,也没有人给她让出生命之门走特殊途径让她与世界告别,我想,是时候带她走了,真正想骂的人,其实应该是我吧!他一定是怪我为什么冲进大火,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傻。
我的思考越来越艰难了,我想,死神要和我见面了。把东西收拾妥当,我穿好当年头儿留下的大衣,静静地离开了。
新一任猎魂长上任,她信心满满,看起来是那么充满活力,坐在办公室,多少有些兴奋和紧张,随手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掉出了上一任猎魂长离去前留给她的文件袋。还有一个相框,有些烧焦的颜色,相片里,猎魂长那么年轻,他站在祖父和保姆中间,笑得十分灿烂。
——
我找到了头儿。
“你的生命之门还没有开?”
“开过,曾经,我放弃了。”
我看看他,他在沉思,我的头儿的衰老,我第一次看到。
“我也放弃了,我想我不需要这个玩意。”
我们沉默了良久。
“好吧,新年没能给你带来礼物,只能把我的职位送给你了。不过你要好好干,要不我会叮嘱酒保不给你取止痛药。我走啦!”
“喂,你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啊?”
“王八蛋,老子管你同意不同意,下周上任!”
“那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看不见自己啊?”
他回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你可以问问我的头儿,
当年,我也问了他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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