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变得很有很有钱，把钞票甩在看不起我的人脸上！”

愿以手中笔，写尽世间事

01

刚把竹笋搬上车，手机就独自嗨个不停。陈晨在路边随意找丛杂草擦了手，才掏出手机。熟悉的电话号码，归属地：广东深圳。

陈晨愣了愣，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听，手指已经先于思想接了起来了。

“在做什么？”电话里传来疲惫的女音。

是张婷，一个刻意忘记的人。

“山里采笋呢。”陈晨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拨着一片竹叶，漫不经心的答道。

“最近过得咋样？”张婷又问道。

“也就那样吧，闲着也是闲着。”陈晨皱了皱眉，答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婷幽幽的说：“你这日子就这样了？”那语气，比老母亲还恨铁不成钢。

“要不然呢？每天吃了饭去山里转转，看看书喝喝茶，挺好的。”陈晨调整语气，显得十分愉悦。

“你真不打算出来了？年纪轻轻就过着退休生活！窝在农村有什么意思？你以前的豪情壮志呢？你心心念念的诗和远方呢？”张婷不放弃地追问。

“喂狗了。”陈晨吐出嘴里的嫩竹叶，在张婷的沉默中挂了电话。

陈晨点了一支烟，不知想到什么，又迅速熄灭了。启动车子慢悠悠的开下山去。这山路可不好走，他端午节闲着没事做，开车遛弯，途径一片竹林，竟是长了好多水竹笋。亏得海拔高，才让他找着这么些个宝贝。

陈晨想着，可是要快些回家去。这竹笋得剥了壳焯水，留着几根吃新鲜的，其余的趁着太阳不错，晒干了冬天炖汤很美味。

02

五年前，陈晨刚大学毕业，和张婷一起蜗居在广东潮热的出租房里。环境不好，工资不高，可这并不影响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畅想。两人喝着啤酒撸着肉串，唾沫横飞的规划着未来。

“阿晨！我要变得很有很有钱，把钞票甩在看不起我的人脸上！”张婷叫嚷着，哈哈大笑。

“那多浪费啊，人家不得求着你多甩点。”陈晨右手揽过张婷的头，笑她幼稚。

“是哦，不过我有很多很多很多钱，甩他们一点点不浪费。”张婷低头认真想了想，摇头晃脑的回道。

“好。不浪费。”陈晨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回道。

张婷睡觉前还抱着陈晨嘟囔，要有很多很多钱。

第二天，张婷一大早就把陈晨踹醒了，说她昨晚梦见了一棵很大的树，树上结满了又大又圆的金苹果，她捡了好多好多，就是搬不走。她到处找陈晨来搬苹果，结果陈晨竟然在睡觉，她跑过去，刚把陈晨踢醒，树和苹果就都不见了。

陈晨揉着被张婷踹疼的屁股，看着她昨晚临睡前死不撒手的苹果。好吧，都是苹果惹的祸。

陈晨只是一个小公司的程序员，张婷是做文案策划的，两人工资都不高。为了实现张婷暴富的梦想，两人一致认为需要充分利用周末和下班后的时间发展副业。

经过几天的考察，两人选择在夜市卖服装。陈晨买了个二手小三轮，进货、摆摊，给张婷打下手。张婷人漂亮，衣品好，又是个能说会道的，生意慢慢地好起来，也有了些固定的客人。

03

张婷以新品推荐和打折为由，建了个客户微信群。陈晨开发了会员小程序，把微店和淘宝店铺都开了起来。两人的生意越来越好，收入渐渐超过工资，但随之而来的是精力的大量消耗，严重影响了上班效率。

两人商量了下，张婷的工作正在上升期，工资也比较可观。陈晨是程序员，吃技术饭，对公司的依赖性不高。于是陈晨辞职了，全身心的干起了服装生意，闲暇时接点私活儿补贴家用。

不久，张婷的部门经理辞职了，她和另一名同事何静成了竞选部门经理的热门人选。张婷为了争夺这个职务，花了很多心思在公司，经常加班到很晚，积极对接领导和拉拢同事。各方面都比何静有优势。

同事们也大多认为张婷能上位，积极互动。

任命公布前，张婷去给总经理王阳汇报工作，不小心看到了王阳办公桌上的人事任命书，赫然写着何静的名字。

王阳似乎也发现文件泄露，一边把文件收起来，一边严肃地对张婷说：“你也算是老员工了，保密意识要有，这件事在没公布之前，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张婷没说什么，继续汇报工作，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

王阳显然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平静，难道看错了？这段时间张婷和何静两人为争夺部门经理职务的活动他都清楚，张婷各方面的能力都比何静强，人缘也更好。看得出来，张婷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

他今天喊张婷来汇报工作，故意把人事任命书泄露给她，就是想试探她的反应。

“你不问问为什么是何静而不是你？”王阳不甘心地问道。

“公司的决定，没什么好问的。既然是她，说明她比我更合适。”张婷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阳想过张婷的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想过这种。

张婷汇报完就要离开。

王阳不死心地说到：“其实我觉得你更合适。”

张婷的脚步顿了顿，走了。

04

最后还是张婷当了部门经理。生意的事情全部丢给陈晨了，他们现在已经搬到了新的地方，居住环境好了很多，也离张婷的公司更近了。

陈晨白天顾着网店，打包发货，晚上去摆摊，回来时张婷累了一天已经睡了。张婷去上班的时候，陈晨还在睡，两人同床共枕，却常常连话也说不上几句。

陈晨找张婷商量，现在生意渐渐走上正轨，大部分业绩都在微店和淘宝店，是不是放弃晚市的摊点。张婷不同意，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陈晨便不再提起了。

那天，陈晨打电话给张婷，让她早点回来过生日。张婷说要加班，很晚才回来，让陈晨不要等她。

陈晨没有去夜市摆摊，早早的去超市买了菜和彩灯，又买了红酒，订了蛋糕和鲜花。他从中午开始布置房间，直到下午才满意。陈晨哼着歌，在厨房挥舞锅铲，都是张婷爱吃的菜。

一晃，他们认识好多年了。现在的生活已经比刚毕业的时候好了很多，他还记得那个晚上，路边的烧烤摊，张婷左手提着啤酒，右手拿着烤串，雄心万丈，嚷嚷着要变得很有很有钱，把钞票甩在看不起她的人脸上！

陈晨叹了口气，现在服装生意走上正轨，张婷也升了部门经理，银行卡余额与日俱增。但是，两人聚少离多，好久没好好谈谈心吃顿饭了。他开始怀念刚毕业的时候，工资不高，环境也不好，但是他们可以在街边肆无忌惮的喝酒撸串，憧憬所有的美好。

陈晨打了许多次张婷的电话，张婷说在加班，不回家吃饭，然后一直无人接听。陈晨把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终于还是放弃了。

凌晨一点，张婷拖着一身酒气回来，踉踉跄跄。陈晨扶她坐在沙发上，喂着喝了点温开水。张婷清醒了些，这才看见一屋子柔和的彩灯流畅的写着“Happy Birthday”,投影仪正播放着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被陈晨做成了短视频；餐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菜，鲜花和红酒已然就位。

张婷看着陈晨精心准备的一切，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扑过去抱着陈晨，一个劲儿的说着“对不起。”

05

张婷揉着太阳穴醒来，宿醉使她头疼得紧。半晌，昨夜的记忆慢慢涌入脑海，她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地坐起来，发现睡衣已经换了，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她急急忙忙下了床，往客厅奔去，陈晨正端着菜盘子出来。看到她，说道：“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醒了就去洗漱吧，桌子上有蜂蜜柚子茶，可以醒酒。”

张婷奔过去抱住陈晨，连说“对不起”。

陈晨抬起右手，顿了顿，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先去洗漱吧。饭熟了。”

张婷慢腾腾去洗漱，她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那么刺眼，解开睡衣，身上亦是吻痕密布。张婷滑坐在马桶盖上，捂着嘴哭。

陈晨一切都知道了。

昨天是她生日，陈晨早早的喊她回家过生日，可是工作太忙了。王阳知道是她的生日，以部门聚餐为由，拉着一众同事去吃饭唱歌。席间，王阳说她是寿星，同事们纷纷起哄，她被劝了很多酒。

王阳拉着她去酒店，两人又滚了一次。可能喝多了，这次王阳不像以前那样小心，在她身上留了很多印记。

她想起那次的人事任命，部门经理的职务本来就定的是她，可是王阳故意使计，骗她顺从。张婷后悔了，可是已经回不了头。

张婷擦干眼泪，换好衣服，又化了个淡妆才出来。陈晨坐在餐桌旁，把柚子茶放在她左手边，温度刚刚好。张婷低着头忍住眼泪，接过陈晨递过来的碗，默默吃饭。陈晨低着头吃饭，也没有说话，时不时的给张婷夹菜。

饭后，张婷接到下午的会议通知，挂了电话，看着陈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句：“我下午有个会，先去公司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陈晨说完，便进厨房洗碗了。

张婷顿了顿，还是拎着包出门了。

她发现小区门口的垃圾箱里，有昨晚的饭菜、鲜花、蛋糕、彩灯和红酒瓶。

06

听到玄关的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陈晨放下手里的碗，抬头眨了眨眼睛，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昨晚，他一直在客厅等张婷，直到她回来。她身上有很浓的酒味，还有烟味。他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任她抱着自己说“对不起”。他抱着张婷去洗澡，身上遍布的吻痕刺得他眼睛发疼。他麻木地帮张婷洗了澡，吹干头发，又抱她去睡觉。

陈晨拿出张婷的手机充电，那个备注“王阳”的人发来微信：宝贝儿，明天见。

陈晨回到客厅，投影仪还放着他们的恋爱短片。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点了一支烟，又灭了。陈晨以前是抽烟的，和张婷在一起后，张婷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让他戒了，但他还是习惯性的带一包烟在身上。

陈晨拎着那瓶红酒，坐在沙发上，慢慢的喝。

天亮了，他站起来，默默关掉投影仪，又开始拆除彩灯、收拾饭菜。把所有的东西提下楼去扔掉，陈晨才开始做饭。宿醉的人，需要吃清淡的食物，最好喝点蜂蜜水解酒。

陈晨洗了碗，拖了地，又把床单被套换洗一遍，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的生活很简单，东西也不多，一个行李箱就够了。他看了看这间屋子，这两年在他们的经营下，已经变得温馨起来，现在却有些冷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张婷，他已经找了房东商谈，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按揭下这套小房子，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陈晨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签名栏还写着“成为有钱人！”。自从张婷说要成为有钱人，他就办了这张卡，密码是张婷的生日。他把所有的钱存进去，看着余额慢慢增加，就像握着幸福。可惜，现在不需要了。

陈晨走了。只留下了银行卡和钥匙。

他去了一个小山村，租了一个小房子做农村淘宝。偶尔接一些程序员的私活，补贴家用。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山里，去钓鱼，锻炼身体，或者在家看书喝茶。他创建公众号，设计小程序，用一切现代的方式推广村里的农特产品。

如果不是张婷打电话过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以前的一切。

繁华的都市么，埋着他伤痛的地方。

农村挺好的，百姓淳朴，看着他把他们没见过的新东西买进来，又把他们的不值钱的农产品卖出去，真诚的感谢他，还嚷嚷着要给他介绍个好看的媳妇儿。

是挺好的，陈晨又重复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