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治邺

作者: d9eb43d08245 | 来源:发表于2018-04-24 16:58 被阅读94次

《故事新编》原是鲁迅先生曾经写过的一些历史短篇小说的集合,与他的杂文不同,《故事新编》所展现的是一种新颖独特的风格,在史实的基础上加上了文学遐想和现代寓意。早年时候,非常喜欢他的这种历史小说,长久以来也一直想追随模仿鲁迅先生的风格,写一点历史小品文和杂文。

魏国北方郊外的傍晚是如此清静。

十几个骑手护送几辆马车,车轱辘吱扭吱扭地响,马喘着粗气,声音回荡在田野间。

“再快点,说不定能赶在在关城门前进城。”一个声音从最前面的马车里传出来。

这一行人走了一路,一直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半道上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下决心趁天黑之前赶往邺城。

邺城的南门门卫觉得今天工作特别不顺,正要关门上锁的时候,先是门板被露出地表的一块石头卡住,费了半天工夫才挖出来;接着上锁的时候,钥匙插进锁里半天拔不出来;最后是偏偏这时候,好像有一群人堵在了城门外。

“关门了关门了!”门卫一脸不高兴地朝外喊,虽然钥匙还是拔不出来。

“在下西门豹,新到任的邺城令。”最前面的马车里下来一个青年人,一边作揖,一边语气恳请地说,“由于种种原因,才这么晚,还望这位同事多多理解……”

门卫听到“邺城令”,不由地一愣,自然地“哦”了一声,旋即手中一扭,锁开了。

西门豹觉得太尴尬,虽然不想惊动老百姓。可是一个城门守兵,面对新领导,竟是哦一声这样的态度。

西门豹想起临行前对魏侯的承诺:绝不做一个给人穿小鞋的官,要做有胸襟,干实事,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人。

“撸起袖子加油干!”魏侯的寄语至今在耳边回荡。魏侯拍他肩膀时的音容笑貌也铭刻在心间。

邺城的官府并不难找,沿着南门的大街,一直走到十字路口,就是了。赶了一天路,一行人进了大门把马随便一栓,找几间屋子就钻了进去。西门豹就着凉水,啃了几口馍馍,脚也不洗,就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按照常例,一个合格的官员,新上任的时候,都要去基层视察工作,一来是密切联系百姓的思想方针的要求;二来要了解自己所治之处的实情,为以后施政做准备。

第二天,天蒙蒙亮,西门豹打着哈欠,就独自一人出城了。城外农田区干旱的地皮都裂了缝,庄稼长得东倒西歪,西门豹叹了口气,觉得基本上也就这样了,土地缺乏灌溉,没什么可看的,沿着乡间小道返回去了。上午的时候,官府里睡懒觉的随从们逐个醒来,才发现西门大人不见了。

从城外田里回来,西门豹绕着城墙溜达,只见土墙破破烂烂,上面还长着野草,城门口石墩子有股尿骚味,不知是野狗还是夜归的醉汉干的好事,靠近县城东门的墙还开了个大口子,小孩子玩躲猫猫钻来钻去,偶尔还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挖砖取土,损公济私薅羊毛,西门豹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了看,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进城里了。

日头渐渐到了中午,可街上的人还是稀稀拉拉。这一上午下了乡,回来又绕了城墙一圈,尽走路了,西门豹顿觉口干舌燥,就在街边茶水摊歇了下来。

西门豹约摸坐了六分之一柱香的时间,茶博士才缓缓从草垫子上爬起来,揉揉眼睛,没正眼瞧他,嘟囔一句:一碗茶一个小布,现在搞活动,买一送一。边说边提起陶壶倒了一碗。

西门豹看都没看就端起碗咕咚咕咚两口,虽然解渴,但却觉得茶水苦涩不堪,再看看茶碗,里头泡着几片破树叶子,碗底还沉淀着土渣子。

西门豹做了一个撅嘴的表情,想“呸”地一声吐口唾沫,瞬间想到自己是官员,应该注重个人生活作风文明,硬是把到嘴边的口水咽了回去。

“真是个鬼地方!”西门豹认为虽然不能随地吐痰,但是吐槽总可以吧。

“看你就是外乡人,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嫌不好别来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

西门豹环顾四周,三四个面黄肌瘦没精打采的闲汉坐在路牙子上晒太阳,其中一个正眯着眼睛对他冷笑。

虽然考察一上午,但尽是走路了,西门豹都没和老百姓聊过天,现在有人主动搭讪,这正是体察民情的好机会。

“偌大的邺城,人为什么这么少?人口自然增长率是否很低?你怎么看目前的城市建设水平?你城市建设满意吗?是否对现在工作满意?是否对生活水平满意?你幸福吗?……”西门豹体察民情心切,连续抛了十几个问题。

眯眼闲汉只记住他第一个问题:“人嘛,等河神娶亲大喜的时候,就多了。”

“什么叫“河神娶媳妇”?等等,河里有神仙?河神?什么鬼?”

西门豹一脸莫名其妙,好端端怎么尽是些神鬼怪谈。

“漳河年年发大水,是河神发怒,只要每年给他娶个媳妇,他就爽了,不生气了,邺城就安稳了。唉,听说吴越之地有条大河也发大水……”

“嗯……我听我爷爷去那贩枣的时候,大海里的水都会倒灌回来。”另一个闲汉歪着脑袋说。

“那就是海神发怒咯?”眯眼睛闲汉继续问。

“那是怎么个娶法?”西门豹愈发惊奇,打岔道。

那个爷爷贩过枣的闲汉看都不看他一眼:“简单啊……找块木板当婚床,新娘坐上去,往河里一扔,然后漂进了漩涡,就入洞房了。”边说着话,边抹了抹流到唇边的鼻涕。

“什……什么?!好好的黄花闺女,就把人…… ”西门豹大惊失色。本来想用糟蹋这个词,一想用词不当,糟蹋也就是指奸淫妇女一类的行为,这下直接把人命都要了。

西门豹陷入沉思,怀疑是不是早些年墨翟那类人来过这里,散布了些神鬼怪谈?接着否定了自己的推论:那帮人虽然讲究“明鬼”,但在这里其他的兼爱非攻尚贤去哪了?确实不像是墨氏发明家集团的风格……

“唔你那女神,出门脸上两斤粉,还整天自比什么小仙女……”

“那也总比你邻居那个锥子脸强!”

几个闲汉吵闹声打断了西门豹的思绪。转眼间又为东城的如花和西街的似玉谁会成为下一位河神的媳妇争论得面红耳赤,见西门豹想再问,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去去去,你这人忒烦,问问后街的长老们吧。”

后街是邺城的著名街区,其实也是一条巷子。西门豹发现路虽然弯弯曲曲,但铺着鹅卵石,和其他街道的灰渣子大不一样,踩在上面,脚有种按摩的感觉,鞋发出“吧嗒吧嗒”声,无论脚底板还是心情,都有一种莫名的舒畅。两边尽是大宅子,西门豹实在难以想象,城墙有破洞的邺城里有还算赏心悦目的民居。

西门豹敲开了一家门,门缝里露出个白胡子老头的脑袋,道明自己是新邺城令,计划召集长老开调研会,白胡子老头叫来左邻右舍的老汉,老干部调研会就算开始了。

西门豹先提到河神娶媳妇的事,认为迷信思想导致社会风气不佳,影响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

“据我观察,民有菜色,脸上发绿……”西门豹一脸担忧,当说道“绿”字,西门豹观察到老汉们倒是白白胖胖。

“长生啊,是你吗?啊……现在的市价,白菜多少钱一斤啊?”

“夏老哥,都说了这是昨天刚到的西门大人,不是你们家长生……我看你叫瞎老哥吧。”白胡子老头扭回头接着和西门豹说,“现在呐,我们这些老汉,说话不管用,手里又没实权,谁听我们的?”西门豹细看那白胡子老头,门牙已经掉了一颗,一张嘴就露出一个黑黑的洞穴。

“你说啥?你肩膀有点痛?手里又没多少钱?所以忍着?”缺牙的白胡子老头说话本来就漏气,咬字不清,旁边另一个老汉似乎耳背得厉害,完全听成了另一个意思。

跟这些眼花耳背老掉牙的老家伙们沟通实在是困难,西门豹有点不耐烦了,清了清嗓子:

“几位长老,这些迷信活动必须解决,长此以往,恐怕民不聊生……不不,现在就可以叫民不聊生。”

“嘘……冒犯河神的话还是不要乱讲,你呀,还是太年轻,太单纯,还有点幼稚。刚来这里,很多事情你都不懂,这里头有些事啊……”白胡子老头说话语气颤颤巍巍,身上瑟瑟发抖,不时朝其他几个老汉瞟一眼。

其余的老汉们开始了闲聊,扯到燕国运来的核桃又涨价了和齐国产的盐巴里面杂质太多之类的话题上。

西门豹觉得这些人虽然看着老了,有的极可能是在装模作样,对于迷信活动,这几个老家伙里绝对有人参与其中,而且是获利者。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多更厉害的人。

“希望下次河神结婚我也能参加观摩,也希望邺城治内的所有乡官村官参加,烦请老者通知一下。”西门豹叹了一口气。

“不用通知,他们也会去的。”白胡子老头说。

从后街回来的西门豹,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想着白天的见闻,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出笔刀和几片竹简,刻了几个字:水患 迷信 贪腐

新官上任的消息在邺城渐渐传开。然而邺城百姓却见官府里没什么动静,西门豹也不见有人来击鼓鸣冤。直到有一天夜色降至,西门豹考察道路基建回来,走到官府后面那条街上,远远看到后门口堵着几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地上放着大木箱子,传达室值班的随从正和他们推推嚷嚷。

西门豹为这事又想了好几个晚上,常常睡不好觉,失眠症又犯了。

有天快到凌晨的时候才有了些困意,在半梦半醒恍惚之间,仿佛有个人影站在床边说话:“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晋国时代了,魏侯想整顿国家,不拘一格用人,于是像我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参政……”

人影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后来的西门豹听不清了,鸡叫的时候,西门豹只记得那人穿的衣服和自己一样的衣服。

这是西门豹到任后开的第一次内部研讨会。会上气氛很热烈,随行的心腹部下们对这种现象咬牙切齿,个个摩拳擦掌,巴不得立刻搞一次“反腐”加“严打”。

“黑恶势力和邪教组织互相勾结,利用自然灾害大搞迷信活动,控制百姓思想,借机敲诈勒索,政府里有人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导致社会恐慌,百姓生活贫困,极大制约经济发展,危害国家与人民……”

西门豹顿了顿。

“……但是黑恶势力嚣张,势力根深蒂固,与政府官员还存在盘根错节的关系,要选择恰当的时机,恰当的策略,有理有利有节地解决。”

又过几天,随行来的下属发现西门豹常常睡到大中午,扫黑严打的事情也不提了,一起床就跑出城。过路贩盐卖马的客商常常看到有个官员模样的傻青年在漳河边转悠,整天鞋脏兮兮的,粘满了泥巴。

新任大人到任的消息也只是持续了三天的热点新闻,城里的人该树叶水喝树叶水,该晒太阳晒太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即使谈起西门豹,至多也就是西门大人爱睡觉不理政事,还有个在河堤上散步的爱好。

一年一度的河神娶亲的日子到了。

漳河边搭了高高的台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排排花篮,又不知从哪请来的乐队,敲锣打鼓,吹笙拨弦,像是精简版的周天子祭祀,好不热闹。同样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百姓,围观的人在河边堵了个水泄不通,连周围几个城镇的人都来凑热闹,其中还夹杂几个操燕国口音的买卖人。

西门豹以鞋被人踩了六七十脚的的代价,终于挤到了人群前面。

台下一旁摆着案几,站着一些衣着干净的人,像是从各乡里来的基层乡官,自到任以来,这些人从来没有向他请示、汇报工作。其中有几个老头非常眼熟。一群庄稼汉打扮的人,排队在案几前交份子钱,案几上的布包裹鼓鼓囊囊;邺城城里人早已凑钱置办好嫁妆箱摆在台子上,箱子涂着楚国产的上好的漆。

一个通灵半仙打扮的人,在台子上非常显眼。

半仙儿穿得颇为复古,很有尧舜时代风格,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上模样,肥腰上围着草裙,光着长满膘肉的膀子,肚皮上涂着花花绿绿的颜料,好像草丛中的蟒蛇。若不是胸前的两块大贝壳串子作胸罩,真的不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只见半仙儿神神叨叨,嘴里念念有词,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半仙儿周围站了一圈人,男女女女穿着和那天衙门后门口那帮人一样的衣服,跳踢踏舞。

约莫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半仙儿和踢踏舞队停了下来,西门豹上前作了个大揖,头都快碰到膝盖了。

“膜拜大神,西门豹今日前来观摩盛会!”

“不敢不敢,西门大人亲自前来参与,这真是极好,极好。”说完脸色一沉,“西门大人高风亮节,只是汝之下属却有些……不通人情……”

西门豹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话题一转:“既是为河神娶亲,某可否看看新娘,若面相丑陋,河神不满意,某身为一地之长,将来出了问题,也要负责任的。”

河神新娘的花轿伴着音乐缓缓抬到前面,原本堵成一坨的人群,让出一条路,夹道的老百姓不知对什么啧啧称奇。

西门豹竖起耳朵仔细听,在这锣鼓喧天的声音中,依稀可以听到从轿子里传出的呜呜咽咽声,说哭爹喊娘,真的就是在哭爹喊娘。轿子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女人哭哭啼啼,男人也抹着眼泪。

西门豹上前撩开一看,只见这不知叫如花还是似玉的新娘有一张瓜子脸,眼影和腮红被泪弄湿了,加上不停抹眼泪,已经成了大花脸。

西门豹板着脸,放下帘子,不紧不慢拉高嗓门:“这姑娘下巴太尖,嘟嘟嘴,不能看,颜值太低,丑爆了。河神见了一定不满意。”说完就朝河边跑去。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半仙儿和他的徒弟们一时发呆了,不知说什么好,乐队敲锣的棒槌也慢下来。 

“我看这新娘不行,今天这婚是结不成了。改天我给你找个不是锥子脸的!”西门豹朝着漳河大声吆喝,末了又加了一句,“包你爽!”

轿子里的哭声突然停了。人们却见西门大人盯着滔滔河水出神,窸窸窣窣地开始议论,渐渐的,乐队鼓也不敲了,管也不吹了,弦也不拨了,最后音乐彻底断了。

西门豹看着自己当初插得杆子摇摇欲坠,漳河的水位线足足涨了两尺,流速也快很多,看来泛滥的威胁确有其事。

“奇怪?没有回应呐。”约莫过了十分之一柱香的工夫,西门豹猛地回头朝半仙儿和她的徒弟们一望,“要不你们谁去替我给河神带个话儿?”

半仙儿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半仙儿驰骋通灵界多年,办过大大小小的“法事”,别人一向听他的,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从来没为突发事件制定过应急措施,说话难免打起了结巴。剩下的徒弟们见师父此状,面面相觑。

“大神,邺城人民的幸福和未来,就全靠你去跟河神说情了。”

“唔……唔……我……我……河神……”半仙儿脸色铁青,支支吾吾的,语言表达还没有恢复正常。

“你这样推脱可不好,烦请走一趟吧,我们等你消息哦。”西门豹狡黠一笑,右手一打响指,从围观人群里冲出四个壮汉,每人抬起半仙儿一肢,扛过了头顶,朝河边走去。

噗通!

人群里“喔”的一声,不知道是惊叹还是害怕。人们纷纷涌到河边,看半仙儿去给河神传话。

只见半仙儿扭动肥胖的身体,在汹涌的河水里扑腾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一张嘴,河水就往嘴里灌,“唔唔……呜呜……呼咯呼咯……”剩下就是喝水的声音。不久,河水盖过了半仙儿的头,留下一卷漩涡。

“谁撒尿了?!”

猛然间,围观的人群里爆出一个声音,人群的注意力随即被转移了,又纷纷议论在这河神大喜的日子里居然有人随地大小便,实在不像话。

西门豹确实闻到一股骚味,再看看半仙儿的徒弟们,个个脸色惨白,有的腿已经打起哆嗦,有的裤子湿了,裤脚在滴着不知名的液体。

又是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混浊的河水里不见半仙儿探头,倒是漂出几根草来。

“喂……半仙儿……你怎么还不回来……大家都在等你哦!急死我了!”西门豹显得很焦急,还做了个擦汗的动作,随行的下属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早上西门豹大人要他熬了一大锅姜汤,本没有感冒,却咕咚咕咚猛灌三大碗。

“我看不如……”西门豹打量着半仙儿的徒弟们,“派个人催一催吧,就你了。”

两个大汉顺着西门豹的指向,抄起裤子湿了的徒弟的两臂就是拖拉,那徒弟的腿好像面条一样,被拖着走了一路。

“大人……不要,不要……我说,我全说……”

“你说?好啊,那你就和大神说,和河神聊得怎么样了,大家都有等你回来呢。”

噗通!

人群里又是“喔”的一声,裤子湿了的徒弟这下全身衣服都湿了,和半仙儿一样,只是徒弟的身体瘦弱不堪,在河里浮不起来,没扑腾几下就开始喝水。河水盖过了徒弟的头,留下一卷漩涡。

噗通!

这次声音不是从河里来,而是来自台子上。一个半仙儿的徒弟跪了下来,又“乓乓乓”连磕三个响头。

“西门大人,饶了我吧,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

其他徒弟见一人跪下,纷纷跪下磕头.

“西门大人,饶了我们吧,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我们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

“等等,啥情况?什么你们错了?”西门豹摸摸后脑勺,一副很困惑的样子,然后嘴上露出一丝微笑,“原来我们邺城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这么多啊,看来生活环境和养老保障还不错哦~”

最先跪下的徒弟脸色惨白,又开口了:“根本没什么河神,全是我们师父,不不,胖骗子骗人的,发大水都是趁河水暴涨,夜里我们刨个小口子,娶亲完了,再堵上,要是娶不成,我们就多挖几个。”

人群里“哗”的一声,炸开了锅。有恍然大悟的满口生殖器破口大骂;有深信不疑的感觉信仰瞬间崩塌,无法接受事实,发着呆;有左顾右盼的惊慌失措;有气得发抖双腿哆嗦站不住的,还大吵大闹的扬言要手撕半仙儿徒弟;噪音比刚才乐队的锣鼓声还高。

西门豹朝另一边瞟一眼,那帮乡官模样的人也跪下了,那几个面熟的老头儿基本已经没影了。只剩下白胡子老头儿,眼神复杂地捋捋胡子。于是清了清嗓子:“就凭你们也敢骗人,你们当邺城的官员都是傻子吗?”

先跪下的徒弟环顾左右,其他徒弟纷纷给他是眼色。他从台子上爬下来,爬到西门豹把头一低,声音压低了一些:“我们合伙骗钱的!”

“我们?”

“那些当官的,还有几个老汉,也从中分红。”

“你说什么?我们听不明白啦啦……”西门豹把手张在耳边,做了个听不清的动作。

“给河神娶媳妇是骗人的!胖骗子和我们这些徒弟,当官的和那些退休的老汉们合伙骗钱!”先跪下的徒弟声音高了一些,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你这个态度,让我很为难啊。”西门豹撇撇嘴,脑袋歪向一边,不去搭理他。

“都是假的!我们勾结在一起骗钱”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怕是所有的百姓们都听见了。西门豹再看那先跪下的徒弟,豆大的汗珠终于落下来,原来惨白的脸顿时也涨的通红。

“大家都听见了吧,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西门豹转过身来,笑嘻嘻地朝着围观的百姓说。说完就拔出早上特意戴上的佩剑,三步化两步,砍断了台子上的红红绿绿的幡旗,又戳破了装份子钱大口袋,大大小小的钱哗啦啦地流出来。佩剑朝下,双手拄着剑柄,一言不发,像一尊雕像。

台下安静下来,最后鸦雀无声,老百姓们有的目瞪口呆,有的若有所思。

西门豹带人按照半仙儿徒弟的指路,在大槐树下挖到了钱财,清点了足足十麻袋铲布,外加一麻袋刀币,估计从燕国来的客商也上过当,另有一箱子金银珠宝,政府的财政顿时充裕了不少。尽管老百姓吵着要分钱退赃,西门豹最终没把这些钱还给他们,而是用钱修了漳河的河堤,河堤高了一丈。等到了旱季水位线下降,带头挖了几条分水渠,西门大人泥乎乎的脚丫子又成了热点话题。

没几个月,邺城里十字路口的茶摊陶罐里装上了从楚国进口的墨绿色的新茶,茶博士也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了,变得热情好客,齐国燕国的过路客商纷纷点赞好评,终于评上了邺城劳模。白天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摆摊做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老百姓不用去都城大梁就能买到楚国的布,秦国的油,赵国的醋。邺城官府成立了打狗队,野狗咬伤小孩的事情再也没发生过,街道也搞了承包制,家家户户把门前的责任区打扫得一尘不染,城墙的大窟窿也堵了起来,房墙上到处用白灰满了宣传大禹治水的标语。河神娶媳妇的事情渐渐成了故事,越传越离奇,甚至到了“西门豹天降神威手提青锋剑怒斩河妖救美女”的地步,其余的就是出现在大人吓唬小孩的时候:饭前便后要洗手,不然河神就来抓你了。

只是还会有些人在街头巷尾扎堆聊天的时候,抱怨他不给大家分钱的事,还要劳民伤财地修什么河堤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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