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流言

                                    溺水

周一，咏春刚踏进财务室，映红就忙不迭的向她播报重大新闻，这几乎是每天必有的早课。

“你知道吗？保卫处刘处长的姐姐的女婿昨天游泳淹死了！”映红的声音透着止不住的兴奋，尖细的声音居然微微有些打颤。

虽然同在一个办公室，但是咏春并不喜欢映红。她讨厌映红的大嘴巴，每次当她晃着那张瘦长的大白脸凑过来说话时，咏春的身体都会本能地向后微微一闪，害怕闻到她嘴里喷出的类似大蒜的臭味。

尤其，咏春讨厌她的声音。那又尖又沙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格外刺耳，咏春的身上常常会莫名就起了鸡皮疙瘩。

即便如此，咏春还是勉强笑笑，淡淡地说：“我不认识。”她放下包，端起茶杯走向饮水机。

悲伤的故事太多，陌生人的不幸已经不能触动咏春，咏春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自己老了还是麻木了。但是，她至少不会对别人的不幸感到兴奋。

映红跟在咏春后面，依然喋喋不休地继续播报：“刘主任的姐姐你怎么会不认识？上次她还到我们办公室推销茶叶，不记得了？”

“哦，是她。”咏春记起来了，是个三角脸的女人，五十来岁。当时咏春碍于面子，买了她一斤茶叶。

“那她女婿应该很年轻。”咏春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又一个家庭悲剧，一个人的离去，三个家庭的痛。

“是啊，独生子，刚结婚一年，孩子才几个月。”映红说话的热气喷到了咏春耳根，咏春已经泡好茶，忙回到自己座位上，她讨厌这种近距离的接触。

                                    自杀

咏春中午睡过了头，匆匆赶到办公室，差点迟到。还未推门进去，就先听到映红那刮得让人难受的声音，她背对着门正在通电话。

“你知道吗？我们单位保卫处刘主任的姐姐的女婿昨天游泳淹死了。”她的口头禅是“你知道吗”，每次播报新闻都会以这句话开头。

“听说不是淹死的，是自杀嘞！”

自杀？早上不是说是溺水吗？怎么下午就变成自杀了？咏春的心里忍不住咯哒了一下。

“说是在外面欠了钱，还不了了。现在的小年轻，又赌又嫖的，什么事干不出来？”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要上班了。”

映红回头瞥见了咏春，忙半掩着手机对对方说。

挂了电话映红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身体极力向前倾，压低了声音对咏春说：“你知道吗？听说是自杀呢，欠了好多钱，人家要账的都吵到灵堂了。”

咏春靠着椅背坐着，手里的茶杯无意识地转来转去。她抿了一口茶，正色道：“这种话不能乱讲。”

映红有些悻悻然，身体略微直起，说道：“就知道跟你说你不会信，我刚听说也不信呢！”

咏春不再搭理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月底了，报账的很多，咏春有些忙。映红站起来，对咏春说：“差点忘了，我还要去税务局开票。”说着，拎起包，一扭一扭走了。

                                    情杀

做了一下午报表，咏春的头都大了。好不容易都做完，映红回来了。

还没顾上坐下，映红直接走到咏春的椅子旁，一只手搭在咏春的肩上，一对本来就有些鼓的眼睛瞪得溜圆，更显得白多黑少。她有些激动又有些神秘地对咏春说：“你知道吗？刘主任姐姐的女婿不是自杀，是谋杀！”

这次轮到迎春吃惊了：“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可不能乱说！”

“瞧瞧瞧，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话。我怎么会乱说呢？好多人都看见了，尸体捞上来时，身上到处都是划痕，淤青淤青的，是被人害了又扔进水里的。”

咏春有些狐疑地看着映红，不知道该信她哪一句。

映红用手半掩着嘴，凑近咏春的耳边窃窃地说：“说是以前谈了个女朋友，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又把人家甩了。女的不甘心，找人害了他。”

“情杀？”咏春一下目瞪口呆，这情节也变化太快了。咏春不得不佩服映红，坐在办公室太埋没她了。她应该去当私家侦探，或者写狗血剧。

                                    真相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咏春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又被丈夫开门关门声惊醒。丈夫公司很忙，深更半夜回来已经是家常便饭。

坐在床头，他似乎有心事，一言不发。咏春迷迷瞪瞪地嘟哝道：“怎么还不睡？”

丈夫叹了一口气，说到：“我们公司潘文昨天游泳淹死了。”

“啊？是你们公司的？”咏春一下睡意全无，睁大眼睛问道：“怎么死的？”

“他和朋友去回春江游泳，这段时间下雨多，水流急，加上他游泳时突然腿抽筋，一下就被冲走了。朋友把他救上来，已经没气了。那地方很不安全，每年都要淹死人。”

“是这样，外面怎么传得乱七八糟，一会儿说自杀，一会儿说情杀。”咏春皱了皱眉。

“胡说。”老公有些生气：“很年轻很优秀的一个大学生，是我们公司的技术骨干，年底本来要提拔他。对了，他爱人你认识，就是我们办公室的小宋，他们是大学同学。”

“哦，是小宋。”咏春眼前浮现一张圆圆的笑脸，有一次丈夫请办公室的同事来家里吃饭，咏春见过小宋，是个很腼腆的女孩子。

这么年轻就遭此打击，小宋怎么受得了？还有可怜的孩子，连爸爸都不会叫，就永远失去了爸爸。咏春忍不住有些难受。

“孩子才几个月，就没了爸爸。”丈夫感叹道。

“孩子以后怎么办？小宋一个人带孩子，以后多难啊！”

“潘文家比较有钱，潘文又买了保险，估计可以赔偿一大笔钱，孩子未来的教育还是不成问题。只是潘文父母和小宋目前精神全垮了，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我们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们。”

“太不幸了。”想着映红白天的种种播报，咏春突然觉得心里憋得慌。

一个人的溺水，居然可以幻变出如此多的风牛马不相及的版本，于逝者何堪？于生者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