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你以为它会天长地久地存在的。起码,它应该能够比人活得长久,比如村庄。
然而,就在这几年里,我生命里最关切的三个村庄相继消亡。它们是我出生成长的村庄、我婆家的村庄和我们婚后第一次安家的村庄。
有句烂俗的话说,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宝贵。
这三个村庄,之前我不清楚自己对它们有怎样的感情,觉得除了我的家,我的亲人,我对它们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然而,在它们消亡之后,突然觉得一种没有着落的惶然。仿佛生命之树失去了根,空空地悬挂在这生命之秋,我将找不到我曾经存在的生命痕迹。
小时候听过洪泽湖水漫泗州城的传说,一座城,一夜之间悄然消失。谁承想,而今一个个村庄说没也就没了。那农舍和家禽,那袅袅炊烟和呢喃绕梁燕,那虽然不算富裕,却热气腾腾的生活……都随之无处可寻。
很想用我的一支拙笔,记录我村庄曾经的模样。
可惜在它身边的那些年我对它不够用心,似乎没有太深的印象,好像也不曾有太深的感情。并且有段时间曾经因为它的枯乏很想逃离。
所以,我的文字里没有故事。
并且,似乎也谈不上情怀。
只是简单的记录印象中一些零散的画面。
也许,只是想借这记录来怀念我曾经的旧时光。
有人说,人老了就容易怀旧。我不愿承认老了,却抵挡不了怀旧的思绪,和随之而来的淡淡忧伤。
我最想写的,当然是生养我的村庄,那个叫“五里戴”的地方。
我不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它的名字是谁给起的。这名字有点像过去的父母给孩子起名字,比较随意,名字里常带有表示序号的数字。我们村因在县城(青阳镇)南五华里处,戴姓人家较多而得名。“五里戴”北面的几个村子,依其与县城的距离而依次为“四里张”、“三里坝”、“二里坝”和“一里坝”。这五个村庄是一个居委会,在过去就叫“五里大队”。
听八十岁的老父亲说,“五里戴”在他小时候,只有几乎户人家,百十来口人。而到我小时候,它已经有了好几十户人家,有三四排相对整齐的农舍。再到它几年前消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相对臃肿的村庄了。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即便是后来工作,也是在与它相隔不过几里地的县城,没有真正离开过它。
直到有一天,婚车接走了我,它成了我的娘家庄。所有我牵挂和牵挂我的亲人几乎都生活在这个村庄,所以,我依然经常回家,回到那个我曾经很想逃离的村庄。所不同的是,再回去,就是“回娘家”了。庄邻相见,客气了许多,总是热情地招呼“来家坐”、“在这吃”。父母兄嫂,也像待客一般,饭菜特意准备了。我成了它的客人。
后来,我的孩子也长在这里。她在这个村庄撵过鸡鸭,追过蝴蝶;分辨清了小麦和水稻,认识了好些瓜果蔬菜;交了几个朋友,草地上捉蚂蚱,打麦场上做游戏;二月的麦地放风筝,夏夜的平房顶上数星星……
孩子曾说,妈妈,幸亏小时候你把我丢在舅舅家,比起同龄人,我有个完整快乐的童年。她说,经常会梦到自己还生活在五里戴,有时读到关于乡村的文章,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小时候那些快乐的时光。“妈妈,我觉得你应该写写它。”她说。
那个村庄,永远只能在回忆里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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