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把快递放在了桌子上,拖着唯有些疲惫的身体,洗了一个热水澡,热水淅沥沥从水管落下,落在我的身上,带来暖洋洋的味道,疲惫被热水冲淡到身体的每一处,让不敢露出分毫的懒洋洋终于在身体左胸的心脏的冒出了头,然后混搅着疲惫一起随着不曾停息的血液扩散到身体里的每一处。
“真是舒适啊。”
拿起毛巾,洗干抹净身体,跟在一年前擦拭吃完油焖大虾后的嘴一般,擦干抹净,不留一点水渍。
带着这样的身体,我一步步的走到床边,躺在床上,床是硬的,就像是放了半个月的馒头一样。
难得的,隔壁房间里没有再传来那种恩恩哈哈的声音,楼上也没有了那哒哒哒哒不停的脚步声,那对小夫妻和楼上那位舞者似乎今天有了无言的默契,留下了一片安静的夜色给我。
也是只有在安静的时候才能分外体会回忆的味道的,越是安静,回忆就越是喧嚣,像海面上的孤岛,过去将现在完全包围,你立在现在的岛屿上,看着远处的未来,是一片无言的迷茫,你看着脚下的过去,剩下的是一片海水,你能清晰的闻到它的味道,咸咸之中带着微微的苦涩,是泪水的味道。
我想像Santiago驯服那条大鱼一样驯服这股味道,但发现它并没有反抗,而是像一只已经困了的猫,不等我做什么,就跳到了我的怀里,舔了舔身上有些乱乱的毛,身体一卷甩了甩尾巴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问我的意见就闭上了眼睡了下去。
猫身上原本顺滑的毛现在已经是一团团的挤在一起,有的地方似乎还变得稀疏了,我想它不是困了,而是太累了。
我想要轻抚他给他安慰,但却又怕弄醒了他,于是只好抱着他,闻着他身上苦咸如泪水的味道睡了下去。
苦咸的味道里,还有着一种淡淡的腥味。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泪水的味道的呢?这苦咸的像是海水一样的味道。
我不记得了,所以入了一场梦。
二
微微暗的天空下,是微微浑浊的夕阳浸染着天边最后的一点光彩,余晖不舍得离开这片大好青春世界,于是尽着力的把最后的余热落在一栋六层高的建筑上,不鲜艳的余晖下,建筑四层上的八个鲜红大字求真至善乐学善美显得咄咄逼人的刺眼,刺眼的红字下前方,是一片草地,夕阳的昏黄和绿色混杂在一起,已经认不出是什么颜色,能认清的,只有在草地上的一对人。
那是我,是我们。
我们坐着,昏黄鲜红草绿都在我们的身上,似乎我们成了世界的中心,成了地球转动的轴。
“你以后要去哪儿?”林熙摆了摆腿,右手伸出挽了挽被风调戏了的长发,让它重新变得安分,她身子又向后躺了躺,靠在了我的身子上。
“去北京。”我伸出双手,环抱住怀里的林熙,怀抱里有柔软。
“为什么要去北京?”林熙轻缓的问道,夕阳落在她的脸上,映的是一片有些微微担忧的昏黄。
“因为那里有梦想。”我说道。
““可其实梦想在哪里都有,那里也不过是梦想要多一些而已,”林熙沉顿了一下下,“而且,大家都说在那里能实现梦想,可也没有见到有多少人真的实现自己的梦想。”
“是,去那儿的大多数人都死了,可我一定不会死。”
“你就这么确定?”
“我一定能完成我的梦想,一定会成功的。”我低下了头,肯定的说道,“不然我怎么给你幸福?”
“你喜欢我吗?陈迅?”林熙问我。
“喜欢啊。”
“有多喜欢呢?”林熙又往我怀里钻了钻,就像是贴在我的身上,她的头靠在我的胸膛上,在很清晰的听着我的心跳声。
“像太阳喜欢月亮一样的喜欢,无论地球上是白天还是黑夜,太阳都还是会把光落在月亮上,无时无刻,永不停止。”
“你说谎。”林熙说道,“明明还有月食,哪里来的无时无刻永不停止。”
“是是是,你说的对。”
我抱着她,她靠着我。
我们靠在一起,她能听到我的心跳,我能感受她的体温。
我们一起看着天空的昏黄像褪色的石壁画一样一点点的褪去颜色,然后在褪去里看到了不同的颜色。
在黄昏最后的消逝时候,林熙突然翻身抱紧了我,然后重重的吻了我。
我们会在一起的,一定。
我在林熙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三
我常想,为什么摩天大楼为什么会有叫摩天大楼,明明是一栋楼,在前缀上加上一个大字就已经能说明这栋楼的很大了,还要在前面加上一个摩天,来到了北京,我就知道了,原来楼能那么高,高到几乎可以摸到天。
这似乎是一个世界的缩影,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奔赴在世界各地,只要身处这座城,你就能看到世界的一切,世界以它的时间为时间,世界以它为中心而运转,我立在街头的一座红绿灯,红绿灯转换的模样,似乎都像极了我的梦想。
我第一次清楚的看清了我梦想的模样,它是由着无数的高楼组成的格局,流动着的是密密麻麻的生命,组成特有的生态,它如同最奔涌的大海,资本与人群的川流都涌入他的身体里,给他带来新的生机和变化,时不时就有着人成功在这片大海里做到了一次地震或者火山爆发,完成了梦想与成功。
可我,却如同这片海洋里的一座孤岛,咬牙的看着有人成名有人成功,我看得到,却中间却总是隔着一片汪洋,而在这片汪洋里,我能够看的,就是在远方望着我的林熙。
“陈迅,我今天早上吃了一份豆浆油条,然后路上偶遇了以前的张扬了,你知道吗?他竟然已经结婚了,哇,真是不能想象诶,他这样的浪子竟然会这么早结婚。”
“林熙,我今天上班了,上班的工作很不错,环境可以,工资虽然低了点,但是胜在有潜力,我好好干,争取早点升职。”
“陈迅,我想你了。”
“林熙,我也想你了。”
“陈迅,听说你们那边要下雪了,我都没有见过雪,我过段时间去找你好不好啊。”
“好啊,你来。”
那是我来北京的第一年,却是人生里第一次见到下的这么大的雪,就像我来北京所见到的一切一样,全都是人生初见,大雪下的密麻,像是一场定时对北京的净化与洗礼,我和林熙两个人,如同见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在其他人如同看白痴的目光里,在雪地里笑的稀里哗啦。
“以后每年下雪,就是我们见面的日子啊。”
在漫天漫地都是雪白的像棉花糖一样的雪里,林熙的眼睛凝视着我,里面有着淡淡的如冰霜一般的火焰,那是感情到深处以后迸发出的火焰,而又因为我们的爱情是在下雪的冬日,所以这火焰的外层,又披上了一层冰霜的婚纱。
“好。”我说道。
人生初见什么都是美的,像第一次见到雪是欣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给我留下的印象,就只有冷了,像吃腻了的巧克力,第一次是甜,天天吃,就是对巧克力的粘稠和牙疼了。
一转眼,我就已经见了很多次雪,一转眼,我就留在了北京好几年。
久到我都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哪一场雪里,她眼里的冰霜情焰被大雪冰铸成了一层雪的墓碑,身影在大雪里模糊成了一道冰晶的雪花。
两行热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挣扎着跑了出来,划过地心引力的弧线,落在了嘴巴上。
是苦咸如海水的泪水。
我克制着自己不去追逐那道声音,不去发出心酸的声音,牙齿咬在嘴唇上,竟毫不顾忌两者一同出生的感情,咬破了她的曼妙的外壳。
苦咸的味道里多出了一份淡淡的腥味。
“那就一定要忘了吧。”
我对自己这么说道。
四
叫醒我的是早就每天定时调好的闹钟,嗡嗡作响,吵得人不得安宁,我本想继续在梦境里遨游,可在不得的安宁下,最后还是不得从梦里脱身,切换成演员状态。
无论是有多难过多心酸多疲惫都要假装的跟没事人一样的演员状态,这是现实世界里每个人都必须学会的技能。
头颅里的脑海像是被一股大浪冲刷过的沙滩一样,变的一片平和,我在沙滩上能找到记忆的贝壳,但发现,那只之前在我怀里睡着的回忆的猫已经跑到哪里了。
我看了看房间里的四周,狭小的房间里根本看不到它的影子,我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完了,要迟到了。”
我急忙的从床上跳了起来,那场梦、脑海里的那片沙滩、沙滩里的那些贝壳全都被丢到脑后,要迟到的这个现实打了我一个狠狠的巴掌,在我的脑海里掀起了一场浪,冲掉了梦,淌过了沙滩,没了那些贝壳。
我匆匆的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迟疑了一秒,还是放弃了洗头的打算,背起包,大步的走出了房间,下楼梯,随手把装着什么东西的快递包裹扔进楼道旁的垃圾桶。
我看着没有雾霾的北京天空,天上晴日明明朗朗,像极了在我记忆角落里的某一天的晴天。
记得那天是晴天,我对你说我们在一起。
你说好。
记忆的痕迹一闪而逝,我终于彻底融入进了这片现实的城市森林。
一阵大风吹过,丢到垃圾桶里的快递在被封吹起,翻了一个身,又在万有引力下,快递里的东西从被剪开的开口里像加重了质量的雪花一样落下,是一封披着喜红色的雪花。
楼道上方的家里,伤痕累累的猫似乎又出现了,它抬起头看了一眼晴朗朗的天空,又低下头看了看奔向公交站台的我,喊了一声不知是什么意味的“喵”声,转过头,和喜红色的雪花一起消融在阳光里的风中。
听说你最近有些想不通?
你好,我是不通。
谢谢你想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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