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你要把东西藏起来,你就需要一个抽屉。把东西放进木头的肚子里让你们感到踏实。你们每天推拉着那个小方盒,一层薄薄的木头如果它被刻成一个十字架,它就会被立在金色的底座上。
惴惴不安的人以为抽屉是为他发明的,小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有抽屉的时候小偷面对的是杂乱空旷的房屋,而抽屉让小偷只要面对那把锈迹斑斑的锁。
我不喜欢小偷这个词,我更喜欢贼。你们要是喊我贼,我不仅会把偷的东西还给你,还要把我身上有的赠予你。可是你们读不懂我的心思,就像我开抽屉之前不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一样。你们都喊我小偷,我就要把抽屉掏空,连同抽屉本身都带走。
我有很多抽屉,邻居们管我叫收藏家。这个称谓我毫无感觉,我不会气到把他们卧室里最重要的抽屉掏空,也不会高兴得把身上的钱包送给他。他们尽管叫,我从不愿搭理。大抵收藏家们都是这个气度,我这种表现也不足为怪。
我从没换过我的抽屉,半身高的原木色书桌里的抽屉。推拉不顺畅,不是轮子加轨道的构造,就是一个框里放一个无盖的木盒。找东西的时候可以整个端到桌上,这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往里面塞东西。
我管我的抽屉叫“酿缸”,因为放在里面的东西会发酵,会变化。我抛售脏物从来没有被怀疑过,因为我有“酿缸”。
我仅放极小的东西入内,贵不贵却是另一回事。例如真品名包比赝品茶杯值钱,但我从来不放包只放茶杯。茶杯长得慢,卖得快;戒指长得快,卖得慢。
仅有一次,我放过一只活物,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它。
发酵不可控制,抽屉里的时光是通向未来还是过去谁也不知道。我每天睡前把零碎塞进抽屉,像那个小心翼翼地往酱缸里放萝卜片的阿婆。我睡觉的时候抽屉里咕噜咕噜地冒泡,当然我想象当中是这样,事实上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不是夜贼,现在的人晚上要更加精神。
其实我大可每天去超市买一堆小东西放进抽屉发酵。无奈我最鄙视不劳而获的人,我享受通过劳动获得报酬的快感。人总归要有一份职业,有规律的作息。我更讨厌安逸,抽屉不是因为安逸而存在的。
我大可隐于世,生活在一个抽屉里,但我喜欢看到世界有我的痕迹。我愿意看到新闻上那些离奇的盗窃案,桌上精美的玉观音一动不动抽屉里的情书洗劫一空。
我白开水泡米饭,一碗咸菜度日。于我而言钱多钱少只是本子上的数字。摆在抽屉外的,总是不那么珍贵。亦或者太珍贵却带着显摆的意图。有韵味的东西总是珍贵并内敛,躺在昏暗的抽屉里,等我带去一点点光明。
我喜欢一个姓马的小子,他是个文学编辑。好古董,又肯钻研。我和他做了好几次生意,他总把我最心怡的那件拿走。我中意这小伙子,要价很低。一般人爱好这行买几件放抽屉里,或者摆架上便收手了。马姓小子他不,常来找我,他家的抽屉可能比我家的要多。
我的工作结束于在别人抽屉里拿到一个Anycall手机,也在抽屉里放了一晚后,我拿出来的时候炸伤了我的手。
我终究要停止工作,我把抽屉送到东洋一个岛上的人家。
马姓小子开了个博物馆,我去过,没有抽屉,连玻璃柜也没有。偶然间在电视里瞧见了那只被我放进抽屉的猫,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那种猫只有一只——蓝色的胖猫没有耳朵。它倒是继承了我,钻进抽屉偷了无数小孩最珍贵的梦。
END
注释:
1、马姓小子全名马未都,开的博物馆叫观复博物馆。
2、以前的三星手机叫Anycall。
3、蓝色的胖猫复姓哆啦叫A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