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

文~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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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太阳高照，万里无云。京城里。

马丁抬头看着牌匾，低头与自己手中的纸条反复确认。

“董府。没错，就是这儿。”马丁在嘴里念叨着，把揉碎的纸条吞进了肚子里，顶级杀手测试有一条要求是对所有信息保密。不过即使没有要求，马丁也会这么做，这是这行的潜规则，能不让杀手陷入各种纠纷中。

“最后一关了，只要胜出，我就能脱离组织，恢复自由。什么都会有的！”他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紧了紧拳头。虽说现在已经等不及要完成任务，但马丁告诉自己，谨慎为妙，越到最后越不能心急，老规矩，晚上动手。

“吱呀——”马丁正想着，厚重的大红门突然被推开，他一个闪身隐在宅子旁边的墙后，探出脑袋观望，只见一个身着布衣的小丫鬟拉扯着一个身着大红锦缎的姑娘从府里走了出来。

“小姐，老爷说了，你这几日不可随意出门，最近世道乱。”

“哎呀，爹说不可‘随意’出门，我可是考虑了整整三天，哪里是随意！”

“这……” 小丫鬟一时哑言。

“小姐。”马丁的嘴角漾起一抹微笑，“目标这么快就出现了。董府大小姐，董丽。”

紧接着，董府里又急匆匆地走出一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后面，跟了一群佩戴长刀的人。

中年男子上前拉住董丽：“闺女，你走可以，但要听爹的话，让保镖护你周全。不然，我就让他们把你捆回去！两条路，你自己选！”

董丽站在那里哼哼了半天，还是答应带上保镖出行。

马丁在脑海里提取着关于董府的信息。董家是全国有名的富商，当家作主的董老爷是出了名的谨慎，家里的保镖是从全国最好的镖局请来的，各个身怀特技。马丁数了数，大约十五个。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杀手马丁的厉害之处在于用毒，身手倒不见得厉害多少。可现在敌人的状况一片空白，马丁思索片刻，决定跟上这队人，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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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夜黑，月寒，风起。

一行人走到晚上，在郊外林子里的一处木屋停下。

“我俩睡觉了，你们自便！”董丽挥挥袖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小丫鬟紧跟其后。

“合着是来度假的啊！”马丁轻笑，“我会让你死得舒服些的。”

马丁见那些保镖没有进屋，而是围着屋子坐下。

“好机会。”躲在树后的马丁正准备扔出独家毒药弹，却见屋顶突现一黑影，直直落入屋内。

“被别人捷足先登就坏了！”马丁将毒药弹收起来，将一个烟花弹扔向木屋房顶，弹药落下一瞬间，天空光芒四射。

围在屋外的保镖瞬间跳起，一部分留在屋外，一部分进入屋内。

希望还来得及，马丁想。

十秒钟后，屋内的人出来了。

一人说：“坏了，小姐中毒了！快去请大夫！”

又一人说：“这里离城里有七个小时的脚程，就算是我们里面轻功最好的人，来回也得六个小时！”

众人陷入沉思。马丁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群废物，继而一股欣喜感涌上心头，用毒是他的强项，同样，解毒也是。

他捏了一把土抹在脸上，把衣服撕了撕，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向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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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谁？”众保镖一齐上前将马丁拦住。

“各位爷，我进京赶考，不想路遇土匪，盘缠被抢空，好几天没吃饭了，还望各位爷行个方便，帮帮忙。”马丁把腰弯得很低，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上去，脸上的笑容盛满沧桑和委屈。他能混到今天这步，也离不开他的伪装技术。

“书生马丁。”一个保镖看着接过来的木牌，那是进京赶考的通行证，只有考生才有。

书生是马丁的惯用身份，在他看来这个身份较为亲和。通行证也是他早就伪造好的，每年都会及时更新。

“小姐！”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撕心裂肺。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急匆匆地跑出来：“小姐，小姐吐血了！脸白得厉害，你们快想办法啊！”

马丁一看，是那小丫鬟，心想着真该谢谢她，助自己打进内部。

“中毒？”马丁眉头微蹙，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巧了，我倒是懂些药理毒理。”

“当真？”

“嗯。这荒郊野外的，不妨让我试试。”

众保镖闻言，觉得有理，便也顾不上怀疑，赶忙把马丁迎进了木屋，刚才那挥手的保镖激动道：“只要你能解了小姐的毒，别说一顿饭了，你这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马丁三步并作两步，他倒不是担心董丽的安危，他是担心顶级杀手的名儿被别人夺了去。 

马丁见到董丽时，她已嘴唇发黑，面色阴郁。

“断肠草！”马丁在心里嘀咕道，“如此稀罕的毒，果然是高手！”

不过还好，这种毒虽烈，却也易解，需以毒攻毒，用蜈蚣毒可解。马丁当即就吩咐下去，众保镖先是一脸疑惑和担忧，不过后来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多问就照做了。

董丽被救活了，吐了几口黑血，捡回一条命。但由于断肠草的毒过于烈，解毒又有些耽搁，董丽的面色迟迟没有恢复，身子骨比之前弱了许多。众保镖要带她回去，她宁死不从，以死相逼，说不想再被软禁。保镖们没办法了，又怕自家大小姐有什么闪失，他们承担不起责任，便强行要将马丁留下，直到董丽完全康复为止。

“不行啊，我还忙着赶考呢！”马丁以赶考为由，假意推脱起来。

董丽倒是一脸淡然：“别担心，若是你误了考试，董府会帮你写推荐信，能让你少走不少弯路。”

这大小姐还挺仁义，马丁心想。董府在京城的地位他一清二楚，有了这推荐信，或许还能免了初试。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些，又不是真的去赶考。他是来杀董丽的，待在她身边，他更好下手。

董丽咳嗽个不停。马丁给她端去用药草泡的水。

董丽喊饿了。马丁虽不情愿，却还是跑去厨房给她做了热乎的饭菜。

董丽走路不稳摔跤，要马丁背，马丁翻着白眼却也照做。

马丁觉得这样做有违他杀手的灵魂，便一次次地安慰自己：“不是我真心要对她好，是为了任务，暂时装一下好人而已。”

直到有一天。董丽在林子里玩得正尽兴，突然身后窜出一条毒蛇，马丁看见了，一把推开董丽，自己的腿反被咬伤了。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董丽可以让他付出一切。

就这样，马丁这一待，便是一个月。

马丁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出色的杀手，有一天会变得如此温顺。“我是来干掉她的啊！”马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却又一遍遍地将这句话淡在心底。说实话，自从他7岁那年被送去杀手组织，这是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烟火的气息。

渐渐地马丁发现，董丽虽然矫情、高冷、经常凶他，却也给他带去了温暖和快乐，让他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平凡人的生活。他也发现，原来对别人好能让自己那么快乐。那一个月里的每一晚，马丁都没被噩梦缠绕，睡得特别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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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如果我不是杀手该多好。”一个月的人间生活渐渐温热了马丁冷漠的心，他开始经常这样想，现在看着把厨房搞得乱七八糟的董丽，这种想法又来了。

顶级杀手测试最后一关的期限是一个月，今天是最后一天。马丁将脑中堕落的想法尽数挥去：“不行，我不能半途而废，只要过了最后一关，我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机会只有一次，但董丽还有千千万万个！” 

马丁咬咬牙，今晚，就今晚动手！

“今晚跟我去林子里，我会告诉你一个大秘密。”马丁对着董丽，嬉皮笑脸地说。

“行，条件是回来你做一个星期的饭！”董丽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

“哎。”马丁如往日那样应了下来，眼里却少了往常的喜悦。

夜黑，风冷。

马丁和董丽往林子深处走去，后面远远地跟着一群保镖。马丁看了看四周，心想是时候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董丽没及时刹住，被石头绊了一下。

董丽：马丁！你是不是存心的？

马丁：啊，我不是故意的！

董丽：回去再加一周打扫屋子。

马丁这次没应声，而是朝着保镖的位置扔了一个迷药弹，只一瞬，所有的保镖都倒下了。

董丽从地上站起来，把手搭在马丁的肩膀上：“谢啦，我早就想摆脱这些家伙了！”

马丁脸色大变，狠狠地把董丽的手从自己肩上甩开，转过身看着董丽，眼神冰冷，似是要冻住一切：“说吧，你还有什么心愿，我可以替你完成。”

董丽顿了顿，然后冷冷地从嘴里蹦出一句：“原来你也想要我的命。”还不等马丁回答，她就把头别在一边：“动手吧。”

马丁从怀里掏出那块木牌，按下机关，木牌里伸出一把小尖刀。马丁行走江湖还有一个词，叫“出其不意”，就像他的武器一样。

他利索地将尖刀架在董丽的脖子上。

董丽没有言语，也没有挣扎，只是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面对此刻的董丽，马丁杀人的手第一次轻微颤抖。

“刺啦——”

马丁把割下的头发收起，转过身去，冷冷地道：“你走吧，离开这个国家。”

“噗！”马丁只觉一股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他转回去，正迎上董丽那邪魅的笑容。

“哈哈……我给你机会了，你不珍惜，就别怪我了！”董丽咬紧牙狠狠地说道，“你知道的，心慈是杀手最大的弊病，无论何时。”像是和马丁说，更像是在告诫自己。

“你……也是参加测试的杀手！”马丁扶着旁边的树干，一字一句说得很是艰难。

“没错，你现在才知道有些晚了。其实坚持到最后一关的只剩你我二人，这是一场两个人的竞争。”

“你中毒也是故意的，为了引我出来。”

“没错，董家大小姐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最后一关真正的题目是你我争斗。这一切，从你收到那张任务纸条开始，都是我给你布的局罢了。”

马丁跪在地上，他中了毒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不过他的内心无比平静，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董丽的身份。

解毒那日，他就见过董丽后背年久的刀伤，还有她胳膊上的肌肉。富家大小姐，怎么会经历这些苦痛。如果他猜的没错，董丽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变色龙”，那个最擅长易容术和暗器的杀手。可是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啊，在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刻，马丁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灵魂，那个闯进他心牢的女孩儿。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一个月里，杀自己的机会那么多，为何她要等到最后期限才动手。

“不管了，反正现在她赢了，自由了，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马丁想着，嘴角浮现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意识愈发模糊，马丁只觉又一个飞镖向自己飞来，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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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光线刺痛了眼睛，马丁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地上，在一个山洞里。

“天堂？”马丁从地上爬起来，身子还有些无力，却见董丽正坐在洞口望着他。

“怎么我死了还能遇见你？”马丁寻思这可能是被变色龙杀掉的董丽，走上前去，“你……是真正的董家大小姐？这里是天堂的哪个位置啊？”

“董丽”白了他一眼：“想得美，死了还上天堂！”

马丁摸了摸自己，一脸惊讶：“难不成，这是地狱？”接着就自己嘀咕道：“也是，像我这样的罪人……”

看着碎碎念的马丁，“董丽”笑出声来：“笨蛋！我不是董丽，我是‘变色龙’。你中的镖是涂了软骨液的，没毒！考官中的那个才有毒。”

软骨液，可以让人瞬间昏迷，进入假死状态。马丁突然想起昏迷前向自己飞来的镖，豁然开朗：“你杀了考官？”

“对啊。考官是上一届顶级杀手测试的胜出者，这一个月里，他一直潜伏在我们周围。我几次想除掉他，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一直等到最后，我想着把你杀了，考官可能会放松警惕，我才有机会杀他，事实证明我赌对了。现在好了，得罪了顶级杀手测试的高层，咱俩就逃一辈子吧。”

“董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缓缓地将脸上的人皮撕了下来：“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上官燕。你……不会怪我吧？”

面前的人儿五官分明，柳叶眉丹凤眼，薄唇红润有光泽，着实一个美人。马丁愣了愣神，一把将面前的人儿搂进怀里，郑重地说道：“没关系，到哪里都无所谓，有你在就好。”

“哈哈。”一抹红色在上官燕的脸上晕开。

阳光从云层中倾泻而下，今天天气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