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丝的情结

    我们老家土豆不叫土豆，叫地蛋。土豆丝叫地蛋丝。

    曾经以为这辈子，我都学不会切土豆丝了。因为看起来实在太难了。

    小时候家里做饭是不吃这么细的菜的，人口多，干活的却少，妈妈来不及细细密密的切，一碟一碟的变花样。土豆丝，那是城里人的吃法。当然土豆我们也吃，只是大块大块的炖，有时候单独炖，有时和茄子，有时和芸豆，有时候还加点肉。当新土豆下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先将很小的煮了，因为小个的不利于储存，卖也卖不上价。我喜欢新土豆煮了的味道，妈妈常简单切开，用蒜泥拌着吃，那鲜辣的味道我至今不能忘怀。

    关于土豆丝的记忆，是从中学开始的。学校里的食堂虽然不贵，但我们这些穷孩子也不经常进去，但经常闻到一种特别的香味，从别人的饭盒看去，是土豆丝。我们经常只能吃着妈妈炒好的够吃一周的咸菜丝。妈妈切的咸菜丝切的也很细，不亚于土豆丝，为了提高口味，妈妈还会多放油，加上辣椒和豆子或者花生。只是希望我佐餐的时候，不至于太乏味。我没有亲手切过咸菜丝，尽管妈妈的手裂着口子，沾水尤其是咸水就更加疼，我却始终学不会切这细细的丝。

    这也是我始终愧疚，觉得自己不如妹妹孝顺的原因，妹妹上学用的咸菜，大半是自己切的。

    后来到了婆婆家，虽然饭菜不合口味，但是嫂子的刀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实在是太震撼了：嫂子的手像艺术家一样，手起刀落，唰唰唰，动作轻松随意，不很规则的土豆，先成了可以几乎透视的薄片，旋即成了细丝，仿佛很平常，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么难。不仅仅是土豆，连带眼的藕，都能如法炮制，切的很细很细，细到看不出是藕。青椒炒肉，青椒是细细的丝，肉也是细细的丝，总之所有菜，力求精工细作。吃饭的时候我夸赞刀工，嫂子说家里一般不这么吃，知道我喜欢吃土豆丝和辣椒炒肉，才做的。要说切菜，另外一个嫂子切的才好呢，跟她不能比。

    是，我喜欢吃土豆丝，并且要酸辣土豆丝，总是要嘱咐厨师，要够酸够辣。所以直到现在，了解我的跟我一起吃饭，点菜的时候都会大声说，清炒土豆丝！大家于是都调侃着笑。

    刚开始工作时，喜欢土豆丝是因为经济拮据。那时土豆丝没有现在这样贵，2元在小摊上就能炒一盘，煎饼两毛钱一个，合伙吃饭的话，3块就饱饱的了。或者加一个菜，清炒豆腐皮，也2块，人再多一点，加一个西红柿蛋汤或者紫菜肉丝汤，这两个汤都是3块。我不喜欢豆腐皮，所以吃土豆丝的时候居多。吃土豆丝的时候我不吃米饭，因为土豆丝和米饭都会导致我胃酸，两样一起吃会让我难受一天，再说米饭一块一碗，够买五个煎饼或者馒头了，很划不来。

    慢慢的我们就会在吃饭的时候，评判师傅的刀工。用锼子锼的不算，一眼就能看出来。西红柿蛋汤经常喝，西红柿炒蛋不经常舍得吃，所以每次吃，都会有男生将汤汁喝光，绝对不能浪费。我吃的最贵的土豆丝，是在市区五星级酒店吃的。那次是公司聚会，我第一次到这么高档的酒店吃饭，菜上桌了，却发现没有几道菜让挑嘴的我能吃。突然发现了土豆丝，便高兴的夹了放在自己小盘子里，却发现好几个同事也和我同样的做法，一盘土豆丝马上就空了。我想土豆丝便宜，便跟服务员说再来一盘。饭后知情的同事说，你以为土豆丝便宜啊，16！吓了我一跳，我说味道和两块的差不多啊，只不过是辣椒红的绿的搭配的好看点，同事说这就是档次啊。

    成家以后，我们两口子都不会切这么细的土豆丝，只好买现成的切好的，回家炒，不然就是用锼子帮忙。偶尔妹妹来小住，我总要求她帮我切土豆，看着她切的那么细，我每次都很羡慕。她每次都叹息说这是切咸菜练出来的，学着切是因为不忍心看着妈妈的手在咸水里更加疼，我们一起唏嘘感叹着幼时的艰苦。

    日子过的久了，突然觉得，厨房这个舞台，其实也蕴含着很多的技巧。突然有一天突发奇想，要自己切一个土豆丝试试。刷干净了菜板，削了土豆皮，开始了我历史性的一刻。没想到，静下心来，这土豆丝还真不是什么难题，我也能切薄了片，切细了丝，只是由于技术问题，没有嫂子她们切的细而已。之后又如法炮制了几次，每次都能切成丝，炒成菜。只是因为心情的不同，切的技术每有偏差。心情愉快了的时候，就会慢慢切了，细细密密，心情烦躁，就会有粗有细。

    至此，土豆丝的情结总算有了一个归宿。我看着手中的土豆丝，突然醒悟。原来我认为无法逾越的，竟然如此简单。这些年来，只是自己认为切不细，就从没试过。这困难，竟然从来不是困难。

    生活中，这样的事情，或许还有很多。一个小小的切丝，多年来我觉得都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却在生活中冰雪消融。所以，请微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