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幸福指数

作者: 我是太阳ham | 来源:发表于2021-10-15 16:09 被阅读0次

    现代城用的英文标识是SOHO,说是为在家办公或小型企业创业设计的空间。建造之初显得时尚气派,也就十来年时间就老旧了,无法想象再过十年八年依然还叫“现代城”将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现代城上班的大都是80后90后,中午饭,有一部分是叫外卖,有一部分是到一楼大厅简餐店解决的。

    老朱夫妇操持这简餐店,最初是为儿子媳妇在现代城做快递这一行解决中午吃饭问题的,连带着就开了这简餐店,赚多赚少无所谓,然而做上手后就再未能脱手,年复一年就做到了现在。

    中段是发生过不得不做下去事由的。那是在开这简餐店前,有人找到老朱要求为其借款提供担保。老朱是了解这位借款人的,是有企业摊子的老板,平常日子是好过的样子,儿子结婚时手头紧曾向这位老板开口借过三万元救急,说起来是帮过老朱的,再说这担保又不需要付出什么,仅用房产登记一下,时间也不长,能帮就帮人家一把吧。

    然而到了还款期,借款人分文未还。借贷公司就连同担保人老朱一起告上了。由于提供房屋抵押担保还须房产共有人签名,这又把老朱的老婆子也给连带上了。至此才得知这借款人是一屁股的债!从时间上推算,在要求担保时就资不抵债了,借款也不是为了临时资金周转,而是老债务做成新借款形式,借贷公司知道借款人无能力还款,出主意把老朱给拖进来的,说句难听话是拖进来垫棺材底的。

    到了执行时间,法院和借贷公司不再找债务人,找也没用,就进入了拍卖程序。这抵押的房子可是老朱一家子的窝和根,被逼无奈,最终达成执行和解协议,分期偿还。这倒不是借贷公司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拍卖房子是一次性解决,不能利滚利了,而分期归还还可滚动计算计息,依然可以吸血,况且房子作为不动产封在那里是跑不了的。

    老朱这边当然可以行使担保人追偿权去向那借款人追偿的,但那得在替代还清了借款后的事,更主要的是借款人早已是杀无血、刮无肉,拎出来一条放下去一摊的户头了!

    老夫妻俩为好提供担保,连本带利,凭空背上了六十万元的债务,虽说有社保吃,每月两人加起来不过二千五百元,相对于这六十万元的巨额得还到猴年马月!最初开简餐店主要是为了解决一家五口的中午饭,现在重心转移了,还债成了主要目的。从此俩人再也没有了打牌搓麻将的心思,一门心思放在做简餐上。

    老朱生得瘦高,有些佝背,后脑勺已显秃顶,可能是因为从事这餐饮,倒不显邋遢,给人以清爽的感觉。刚开始是准备用厨师的,那样的话,微薄的利润仅够工资开销,于是打消了用人的念头,自己先应付着,这样一“应付”就近十年,减少用人开支就成了利润。

    老婆子个头显得墩实,相比老朱稍显年青,属于那种能长寿样子的人。她负责打菜收账。刚开始那会还未流行用微信付账,每天忙过后就默默地数着钞票。再后来用微信收账,有语音提示,由于每人大都是十多元,因此稍不注意会前后搞差,不自觉的趁机逃账也是有的,这样的人多半是偶然在此用餐,这时她会放下手中的勺子,走到那人桌前,说:“人多,你先付了账。”没有人会说是已经付了的,因为微信付款从手机上是能对的起来的。这时的她显得有些女强人的样子。

    老夫妻俩从未发生过拌嘴的事,想像着背着人是否也是这样?老朱免费加菜给他人或者请别人喝酒,也从未见老婆子有过半句埋怨的话,看起来不是涵养问题,应该是生就的个性。

    在现代城只能做一顿中午饭的生意。每天供应午餐完后,花一个半小时收拾停当,老朱公交车,老婆子电瓶车,大筐小蓝,大概四十分钟能赶回到乡下的家里,接着是分头行动,一个打扫门前的广场,一个去菜场准备明日简餐店用食材。

    扫广场这活,条件好的人不会去做,却有的是人争着要做,家门前的活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憋足劲花两个小时也能结束,是当作顺手捡拾的钱来做的,好歹每月也有一千五百元的进项,出处没有聚处多,十年下来也有十多万元收入。

    现代城一至三层全是商铺模式,二、三层不用去说了,谁买谁上当。一楼大厅开发商没有出售,产权自留。开头听说有电器商及大型商场洽谈入住的,也不知是价格原因还是其他问题反正未谈成,或许是开发商家大业大不在乎,就这样搁着,就像是待嫁的姑娘渐渐就成了老姑娘——没人问津了。

    开发商运作最大的力度是把现代城下嫁成“菜场”,所有来设摊的免费入住半年,即使这样,仅开了一个月就关了门。写着韩文的理发店算作是现代城的“老字号”最终也关门打烊。只有这简餐店“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应了“民以食为天”的说法。

    简餐店虽是“独家经营”,倒也未自大,多年下来一如既往地留着食客,虽说物价在变化,涨价总是迟后,或者说很少涨价的,细心的人会发现,它是宁可不动价格,而在菜的质与量上做文章,这主要体现在荤菜上,比如原先五元一块的大肉,现在依然是五元,表面面积不小,只是厚度变薄了。同样,一份鱼块依然是三块鱼,但大小不再是以前的了。这样减少份量以维持价格不变显然比份量不动价格抬高的做法易让人接受。维持价格另一个做法是菜蓝子来源,数量大进价低,而菜的新鲜程度对价格也是有很大影响的。

    这样本本分分地做着,维持着微薄的利润,但在用餐时间就显得熙熙攘攘,队伍竟能排到门外,给人以生意兴隆财源滚滚的感觉,就有人打起了“分羹”的盘算,忽视了现代城做餐饮只能做一顿中午餐,且用餐人员基本是固定的,不能像特色餐饮那样可以吸引别地方的食客来就餐,如果想在此“分羹”就意味着大家都没有赚,只有挤掉对手独此一家才行。先后有开面馆的,也有面、馄饨、米饭全有的。为了挤倒对方,就压价硬撑,想着只要待老朱这边被挤趴下了,到时再提价不迟,殊不知这边已经是坐地价了,不到半年,那两家就撑不下去了。有一家是一家一当投进来的,转过来与简餐店商议,愿意用不到三分之一的价格转让厨房用具及台子板凳,这样反而成全了简餐痁的存在。

    入住现代城的或者说是在现代城经营的大都是小公司小企业,在此上班收入不高,小年青也就是在此有个上班地方,领着一份微薄的薪资而已,即便这样,人员也是随时随地在变化着的,元旦或春节前后,会让你感到有些人再也见不着了,或是有了新面庞在简餐店出现。

    由于简餐价低,新近还多了旁边建筑工地上一部分人来吃饭,一般十二、三元饭菜,再开瓶啤酒,统共十五块钱一顿饭。谈不上吃好,但饭敞开,汤免费。

    这其中有一人不是一般工人,应该是与技术有关的人员,总是在收梢时间来用餐,这时的老朱不再上灶炒菜了,开始坐在店外吸烟,等到这人来后就一起吃饭。老朱除了吸烟还有饭前的小乐为,总要弄些酒,而那人就是他的酒搭子,连同酒菜都是老朱的事。这样的场景不说是每天也是三头两天。老朱图的是有人与他交谈,图的是一份愉快,不全冲着钱财来的。

    由于低价不再有人竞争,而且从未发生因为饭菜的质量与人发生争议,有那老诚的人说:“这简餐店做的是良心饭。”这样的饭菜、这样的价,已是没有了嫌好嫌坏的余地。来人都是当任务来解决的,要吃好的回家去或者到其他地方去改善。

    做餐饮是本难念的经,不要说利润微薄,即使靠此发了财的,也很少有一辈子坚持到底的,中途改行或转投其他行业有的是。做一行怨一行是肯定的!夫妻俩难免有怨恨的时候,苦于背了那担保债务,儿子媳妇吃饭问题当作自己的任务,孙子又脱不了手,怨恨归怨恨,也就是说说而已。

    每天现代城的事完后,赶到家打扫完门前广场,即着手明日的菜,择、洗、切准备就绪,然后去学校接孙子回来,同时准备儿子媳妇一家五口的晚餐,每天最后一桩事是把孙子弄进被窝,这时已经是将近十一点时间了。好在每天忙而有规律,虽然睡眠时间不多,但有效时间或者说质量不错,为明天四点多起床,支撑一整天的精力付出打下基础。

    孙子带给的天伦之乐不可小觑,是老俩口的精神之柱,没有什么幸福能比得上孙子夹在两人中间入睡时的感觉!儿子只是在吃饭时露脸,托着大碗,在菜盆里见样挑着。媳妇吃饭时见队伍拉的长,偶然会帮着打菜,只是手上的功夫欠火候,或者说有些不厚道,因此只要是她在打菜,更多的人愿意排在那婆婆那边,倒也不是打菜份量多,图的是“恰如其分”。

    在外人眼里,这是勤劳的一家子,时间如果能倒退十年的话,也就是在儿子结婚前,儿子可不是现在的样子,由于搭道不好,被人拖下水赌博输钱,父母为此没少陪钱。听人言:寻了老婆就会收心。经人介绍有了现在这媳妇,虽是外地人,倒能吃苦耐劳,从此拴住了心,生了孩子后更是断了社会上的联系,有了成家立业的意识,先是媳妇经常在手机上购物,进而有了自己做的想法,正是快递刚开始的时候,赶上了时机,从此有了饭碗头。

    来此用餐的彼此熟识互相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各自点菜,吃完抹嘴走人比来时还简单。有少量的人是把这里当作“场所”来吃饭的,那做装潢的个不大嗓门不小,他会边用餐边提高嗓门谈着装修事宜。他和老朱也谈得来,最常见的是与老朱互敬香烟,说到投缘处时希望老朱再做二十年!老朱说:“你掰着指头算算,再有二十年,我都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不要命啦!”

    从装修老板嘴里还可得知谁原先是做什么的,印象深刻的是有位每天打包带走的人。大热天打包带走,就会想象着在他办公室用餐定是凉爽的。听说他原先“做得大的”。如果不听介绍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但他有两点跟其他用餐的显得不同,一是他宁可打包后与装修老板说话半天也不在这店内吃;二是打好包后,会走到那盛汤的不锈钢桶边,很认真地喝上一碗汤再走。

    简餐价不高,还体现在有免费的汤,那不是调料或少量紫菜用开水一冲的清汤,而是每天不同的蕃茄蛋汤、海带汤、紫菜汤。每星期有一次鸭血汤是额外的福利。

    说到香烟,老朱敬人竟是“红中”,这让一些人私下嘀咕:“条件还蛮不错么?”有人憋不住就问老朱,当然这问的人是不吸烟的。老朱就说了情由。

    开餐饮的除了众口难调,还难在备料上,备多备少都是问题。现代城一到晚上就少有人,因此简餐店不能指望中午卖不了留待晚上卖,有的剩菜可以在明天加热继续卖,有的经不住反复加热,卖不了只能倒掉,如果是荤菜损失就大了,就只能自吃或送人。自吃也是说说的,只能送人,但送人也不是想送就送的,受“己所不欲忽施于人”的限制,要送就是能出手的。自己对那些大鱼大肉早就腻烦了,但对于一般乡下人家那就是代价、是人民币,这样送与受关系好了,人家迎来送往多下的香烟就作为回礼。但也不可能是“红中”呀?而且是经常性的呀?这就不便往深里追问了,俗话说虾有虾路,蟹有蟹路。

    虽说老朱偶然吸着好烟或敬让他人,但夫妻俩人每天的吃苦耐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或受得了的,自从有那么两家竞争失败后,再也未有人敢尝试。简餐店与在此解决午饭的人之间不像是店家与消费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互相依存的关系,试想一下,哪天两人不做了,在此上班的人就会像没人管饭的孩子从此散开无从着落。

    老朱夫妇俩每天从早晨四点多起床开始忙,像陀螺那样转到晚间十一点上床,几乎没有空闲时间,老婆子显得耐磨,只是老朱那身板难说!每天用餐时看到他惫疲的模样,就想象着还能支撑多久,同时不自主地把他们现在的面相比照着几年前的样子,——还别说,俩人像不倒翁一样,十多年下来从未听说因生病而关门打烊,即使老婆子因地滑而伤了手吊着绷带也还在坚持着,值得称道的是,俩人并不显老相,与他们的实际年龄相比还看年轻。有人说:“是因为没有生‘瞎念头’的时间。”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忙着,岁月仿佛在眷顾着,也仿佛不忍心那些在此解决午餐的没有饭吃,从而作鸟散四出打食。

    这天媳妇在帮着打菜,有眼尖的女的说:“呦,有养了吧?”媳妇抿着嘴不作声,沉默就是表示认同,一旁的婆婆在笑着应承着。

    转眼过年后不久,再次见到那媳妇时肚子就瘪了下去,餐厅里就多了一张摇蓝,伴随着有了婴儿的声音。带小孙子又是老俩口的事,好象儿子媳妇只负责生,成长与之无关。不光是吃用开销,生活睡觉,上学放学全都是老俩口包揽了的事,而且丝毫看不出带有“任务性”,是心甘情愿的付出。

    外人的理解,这第二胎该是个孙女才好!有好事者就打趣说:“养儿子长大后娶媳妇要有房子的,原先只要一套房子,现在要准备两套了,要多开支几百万的!”但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儿子媳妇不去说,从老朱两口子面上看去却是相反,外人只要一提到两个孙子,那可是满脸的喜悦,是添丁添子香火延续不断所表露出的笃定和喜悦。如果深入与之谈论,老朱有可能会用筷子搛一块荤菜奉送给你。

    在旁人眼里老朱夫妻俩是辛苦的,他们自己也是感到累的,如果说幸福是一种感觉,那这感觉是因人而异的,同样幸福指数或临界点也是各不同的。菜场上卖菜的老太,晚上数着今天的菜钱比昨日多卖了几元就开心,把这快乐带进了梦乡,希望明天还能再多卖几块!那些日进斗金,一笔生意下来盈利上万甚至更多,那快乐的程度并不见得比卖菜老太大多少,所以说钱财的多少与快乐是不一定能划等号的。

    替他俩高兴的是,那担保债务已经还清了,两个孙子虽还小,儿子却有了两套房子,听说最近又换了新车价值五、六十万的,手下工人有七、八个,想像着再添个把人烧饭做内勤也是需要的。看样子儿子做的行当不错!

    老朱在做这简餐前或者说在担保那债务前是喜欢“斗地主(三打一)”,半天下来也有三、五百元来去,老婆子说现在周六、周日不做了,要歇息的,这样老朱又有了打牌的时间,而且说预计做到明年就盘了这简餐店不做,日子似乎往更好的方面转着。

    那装修老板可是希望他们一直做下去的,对人说:“日子一好就开始打牌,他那儿子不会再被鬼搀着走吧?”

        作者:毛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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