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舶主的朋友
06 红发舶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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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水没有回头去寻杜巨源，而是在马市边上的几个帐铺间散漫地踱着步。
他在等待机会。
踱至一列香帐边，帐边来往的皆是帷帽束腰的女客，约十数人，或全身贯注于幕布悬的金银香具，或俯身细嗅货栈中的香囊，无人注意一头发辫的李天水慢慢经过。两拨人交错时，李天水已闪入帐幕间，背脊亦松弛了下来。
入马市前，李天水便感觉有人在背后窥视。在他与那卖主说话时，这种感觉便更强烈了。他已本能地感到，那窥视的眸光带着冰寒的敌意。
莫不成……是他们……来了交河……
李天水的手心出汗了，他不由将身躯缓缓移向帐篷两端，极小心掩于两帐缝隙后，将周遭缓缓扫过一遍。
再未发现那冰寒的目光，脊背上的压力也消失了。李天水方暗暗松了口气，忽然一阵香气自帐门中传出，竟令心神不由一荡。他立刻沉下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何种香气，他在大汗的姬妾身上闻过。他现在需要保持清醒。
然而他的心又开始“突突”剧跳起来，他以为是那媚香的作用，可是他的手心也出汗了。
李天水的肌肉开始绷紧，此时身前香帐的帐门开启处，露出了半个身子，黑色羃篱长至脚踝，裹了严实，仍可看出是女子身形。李天水觉得这身形，有些眼熟。正当他缓缓地向帐边移去，意欲接近那女子时，自马市那边，乍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那女子身影一晃，向那边行去。
李天水两步闪出帐间，迅速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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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巨源未料到，那干瘦胡人，竟将他又带回了那卖鹰笛的帐肆前。
将将至帐前时，杜巨源更惊讶了。
帐门紧闭，幕布与毛毯上的突厥刀弓俱已不见，主人似已收货离去了。
只那五枚波斯银币，仍是原样叠起，置于门下的地上。门前人流如梭，竟无人低头向帐门下看去一眼。
“阿胡拉信徒，私取他人之物，死后将受烧铁烙手之刑。”胡人看着杜巨源，似背经一般，说出一句顺畅的汉话。
杜巨源点点头，叹了口气，俯身缓缓拾起那五枚银币，转身竟向那干瘦胡人递了过去。那胡人一怔，忙伸手去推，却被杜巨源一把握住，道：“钱币但凡出手，我绝不会收回，收回不吉。这些银币既与那主人无缘，自该交予有缘人，于你是为我解忧，自不是私取他人之财。”
那胡人看着杜巨源的指间，目中放出了光，小心地将银币接了过去，“你很，慷慨。”
“你叫什么？”杜巨源摆摆手，问道。
“汉名，禄山，史禄山。”
“禄山……”杜巨源轻轻念叨，“罗克珊？光明之意？”
“是，”那胡人颇感意外地瞥了杜巨源一眼，“名字，很寻常，在教中。”
“禄山兄，”杜巨源看着史禄山，眯眼道，“现在我们去何处？”
史禄山摇摇头，“等。”
“等？”
“是，”史禄山点头，“等门开，商主，你说的‘萨宝’，在帐内，他看得到外头……”
话音未落，那帐幕后忽然亮起一片光，将一条人影映于幕上，似乎秉着烛灯。此刻帐幕四下恰只有杜巨源与史禄山两人。片刻后，帐幕上又现出一个掌印。幕后人将手掌印在了幕布上。
史禄山未及开口，杜巨源已信步走去，隔了层帐布，将手掌紧紧贴上了幕后的掌印。
帐幕后，响起了一个极低沉的嗓音，却是胡语，一句未完，顿了顿，又以同样低沉肃穆的汉话道：“让黑暗的幕布……”
“……在火焰中焚烧。”杜巨源缓缓借道，语调亦极严肃，停了片刻，又道了句：“酷玉普”。
“进来吧，我的朋友。”幕后的火光暗灭，帐门轻轻开启。杜巨源风一般卷入，衣袍飘过，帐门已迅速合紧。
帐内昏暗。帐幕是牛皮缝制，极粗实，将火光尽挡于外。只帐门对面幕布间，垂下两条布幔，似乎透着光。杜巨源的双眼却熠熠发亮，入门后便四下扫视。帐内几乎空无一物，只门边摆了个水桶。过了片刻，却听那低沉的嗓音又响起，“我的朋友，我在这里。”布幔边站着一个人影，掌着一盏银灯，便是先前卖鹰笛的主人。
“你便是这里的主人？”杜巨源的目光自布幔间向他掠去，片刻后又摇摇头，“你不是。”
“哦？”
“红发舶主与我交情不浅，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杜巨源缓缓道，“舶主曾说这里的主人是他生意上最好的朋友，他就绝不会是寻常人。你本已是万里挑一的人精，只可惜差了些气度。”
那卖主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朋友眼睛亮得很！不过现在还不能见我们头人。”
“哦？你们头人不在么？”
“头人说，来客须回答一个问题。”
杜巨源略一愣，道：“请问。”
“你既是舶主的朋友，必知那舶主第二个女儿，为何却从来不肯上船？”
“哈哈哈”，杜巨源仰天大笑，“你们主人甚是有趣，我喜欢。我那个掌船卖货的朋友，已过五旬，却至今未娶，连半个女儿都没有，只有一个内侄女，已跟了我十年，那颗火珠亦是随着她一同送我。”
那卖主已躬下身扶肩施礼，“慢待冒犯，贵客见谅。”
杜巨源哈哈笑道：“你们的头人，可是在这布幔后？”
“见谅。头人恰不在，帐幕后是头人的兄弟，此刻是他主事。”卖主扶肩道，顺手掀起了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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